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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了方才的事,再功亏一篑可怎么办?李崇演心里有些着急,作势起身要将容卿扶起来,外面却忽然传来一声通秉,说是中书令有要事求见。
他身子将将离开床榻,被内侍那尖利的嗓音打搅过后,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皱。
今日不是朝会的日子,一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大臣都会等到早朝时上表奏疏再行商议,李崇演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紧急,下意识看了李缜一眼,问他:“你可知徐亥来此所为何事?”
因着徐亥是李缜亲舅舅,加上最近李缜在朝中呼声又高,他原本对卓家的那些猜忌疑心又都一股脑转移到这对舅甥身上去,所以问出这句话时,任是谁都听出了一丝防备。
李缜恭敬地两手交叠微微弯下身子,声音不紧不慢,镇定道:“儿臣不知。”
他这样说着,容卿却觉得他一定知道。
心思一转,还维持着那个姿势的容卿低着嗓音,小心翼翼地赶在李崇演开口前说道:“陛下要见徐大人,卿儿还是先告退吧。”
一副谨慎避嫌的模样。
李崇演却忽然想起徐亥和容卿之间是有着那么点仇恨的,便觉得避嫌不是避嫌,
而是她单纯地不愿看到徐亥,可在他认知里,卓家就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徐亥所做皆顺应天理,并非做错,容卿又有什么立场恨他躲他呢?
顶上传来低沉的声音:“不用了。”
将来要成为他的皇后,心中若总是抓着那点恨意不肯放下,自己枕边躺了这样一个人,他哪敢安心?
因此那声音便掺杂了微微不满。
“让徐亥进来吧。”
容卿听到他那副语气时便知他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但她也很想听听徐亥到底因何事求见,而且她总觉得,三哥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定跟此事有关,想着想着,门已经推开,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她听到身后有人跪了下去,而后朝前面的人行礼。
李崇演喊了平身,一边观他脸色一边问:“徐爱卿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向朕禀报?”
徐亥抬身,上半身立得笔直,然而看到大殿中的其他三人后却微微一怔,张了张口,神色犹豫。
“回陛下,的确是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只是……”
他的眼神飘到前面的李绩和容卿身上,流连片刻又看向李崇演,意在说明现下不方便他说话。
可李崇演刚才叫人不用退下,现在再变卦,他的脸可没处搁,因此轻抬下手,道:“这里没有外人,爱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要拐弯抹角。”
徐亥听着陛下的声音不是很高兴,也不敢再拖沓,忙高声说道:“三河节度使沈和光在信都修筑了一个威武城,想必陛下应该知道。”
李崇演确实知道此事,那威武城还是他准沈和光修筑的。信都毗邻燕州,从盛光帝开始,每代燕王就在那里世袭罔替,无重要朝会不入京,差不多像是附属小国一样的存在了。但燕北又靠近塔羌两个部落,为大盛抵御了数次侵犯,李崇演一边忌惮着,一边又不愿失去了燕王这个助力,那里几乎成了他一块心病,卓家覆灭后,就剩这一件事让他夜不能寐。
后来沈和光建议防患于未然,在信都修建威武城震慑燕王李承顼,燕王和卓家不同,卓家就在安阳,他眼皮子底下,不论是辖制降伏还是罗列罪名,他都能有把握速战速决。可燕地不同,他若有心消灭燕王,那势必
会挑起战争,是一段长线且不知尽头的争斗,李崇演已步入晚年,不剩什么精力再去折腾了。
所以对燕地只是防,而对卓家是灭。
他不知道徐亥为何跟他提到了威武城。
“朕知道,是燕地有什么异动吗?”李崇演问了一句。
“臣要说的不是燕地,而是三河节度使沈和光。”
李崇演微微一怔,本以为燕地那里出现了什么状况,这是他目前最为害怕的事,可最后他的目的还是弹劾沈和光。
自他将清洗打散玉麟军和军巡营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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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领的任务交给沈和光以来,徐亥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和沈和光对着干,权利之间的争夺他很熟悉,现在卓家失势,沈和光又最受他宠爱,徐亥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存在。
李崇演心里都清楚,因此声音多了几分不耐:“沈和光又怎么了?”
徐亥道:“威武城表面上是加强边防,实则是贮藏兵器与粮食,臣得到可靠消息,沈和光让州县进献牛羊和马匹,在河东、河北、河南三道大肆招兵,驻军已由原来的三万人变成十万人,囤积的战马也有一万五千匹!这几年他广招贤才,罗列了一应勇士在自己麾下,陛下,这根本不是要对付燕王,而是要对付陛下您啊!”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满是急迫,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想要表达自己的刻不容缓来让李崇演重视。
李崇演听见他这么说,也确实有一瞬恍惚了,沈和光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这个人不仅为人处世圆滑周全,对他更是百依百顺,他让沈和光在大庭广众之下学狗叫,沈和光都能做得出来。
“确有此事?”李崇演将信将疑,无他,只是因为这话是从徐亥口中说出来,而徐亥最近又站在夺嫡漩涡的最中间,他几乎下意识就把他和李缜绑在一起。
自古以来,登上皇位不过就两种方式,一种名正言顺由先皇亲立的皇太子继位,一种是名不正言不顺,把皇帝老子赶下皇位,强势坐上宝座。李崇演自然不怕第一个,他怕的就是第二个,因此多少年来都不敢给自己的几个儿子太高的权利,眼下自己的三儿子和徐亥有着亲密的关系,他几乎下意识就想到第
二种可能,而这第二种可能里最大的阻碍,就是沈和光。
“这么大的事,臣不敢欺瞒陛下,沈和光修筑威武城心思不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屯兵,歹意昭然若揭,陛下如不赶在之前除去他,后果不堪设想!”徐亥又加了一剂猛药,直接暗示沈和光有不轨之心,也说明了自己的意图。
他想要李崇演除去沈和光。
李崇演微眯双眼,只觉得脑袋头疼欲裂,越想越觉得心中烦躁不安,思绪无法成型。
信徐亥,则杀沈和光,那么他很有可能变成孤家寡人,到时候满朝文武都听信徐亥的,他岂不是被架空了权利?
不信徐亥,沈和光若真有异心,等到他真的起兵造反,他又会后悔不已。
纵使知道两害相遇取其轻,可这么一比较,李崇演竟然拿捏不好哪个是他应该选择的。
“你可有证据证明沈和光是在屯兵密谋造反?朕不可能只因你一面之词就拿下沈和光。”
容卿在底下听着,心中冷笑,却觉得嘴里发苦,同样的弹劾,同样没有确凿证据的指控,对卓家,李崇演就是直接下狱审查,而对沈和光,却要一问再问。
他是相信沈和光吗?未必。
他只是担心害怕自己会被徐亥排除异己而利用,他为什么这么害怕?不过是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
他太清楚了,太清楚一个人若想要另一个人死,是不需要什么确凿的证据和真相的。
可笑的是,徐亥还真的没有确凿证据,徐亥口中所述是他得到消息称,这消息的来源大家都彼此心照不宣,在别人身边穿插几个眼线再正常不过了。可眼线到底是徐亥的人,李崇演没有自己眼见为实,就不算确凿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