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一过,天气愈发地暖了。矜墨终于把厚实的冬装彻底收藏了起来,将屋内的纱幔帷帐全换作明快清丽的春色,择柳条桃枝插瓶,糅百花芬芳入饼,整日里焕发得朝气蓬勃。
将军府仍然是将军府,匾额高高挂着,却又未见新主入住。当日君王诏令确将宅子保留作虔翊伯的封赏,只说解了他大将军的职收回兵权,不曾削爵降秩,一应俸禄照旧。可自家将军还是固执领着小郎君搬来了新修的雅苑。
雅苑有自己的名字,是将军定的,叫舍寓争归,取衔泥燕子争归舍之意。矜墨觉得将军意外竟有些风雅。
将军就是将军,矜墨不会改换称呼的,府中人也都不换,只认这一个人是将军。将军也似懒得在意此种小节,一概随他们去。
听说朝中并无确定的人选顶替大将军的衔,倒是又将大鸿胪邵旃的职权提了提,兼领尚书台,秩同副相,协理相国掌武事。而原本的京城卫尉则基本维持不变的人员派属。唯有城门校尉金垚三年内不许升迁,眼看着本就比他权高一级的妻子晚荷将军领了中尉衔,从大将军的亲兵牙军统领万人的正将军,变成了真正有品阶的高官,可谓一步登天。
妃媂玩笑说,金校尉怕是一辈子都难改变惧内的格局了,要抱二丫头的计划恐也得再搁置几年。
那件事以来,晚荷将军倒是常过府拜望。早先是替夫君谢罪,后来便只为了探病,解忧。
矜墨不知晚荷将军的忧愁为何,只她每次拧着眉来,走时多少还释然些。偶尔撞见妃媂的教头季貉却老显得歉然,进退不得。季貉在她跟前亦不自在。两人总是互相点个头,旋即擦身而过,疏远得仿佛陌生人。
“可他们都是大将军最信任的属下,并肩杀敌同生共死,有十年的战友情谊,我真是不明白。”提起这桩事妃媂便满心疑惑,不无遗憾,“他们都跟我说对方是最好的同袍战友,但又不愿彼此亲近。尤其我们教头,不止对晚荷将军与金校尉,似乎对每一个旧日战友都很回避。柘医官说他原来很胖,经过一场大变故,才月余就消瘦得脱了相。之后好歹是缓过来了,但始终过得提心吊胆的样子。我问是何变故,莫非同晚荷将军、金校尉有关,柘医官却支支吾吾将话岔开,不肯说了。”
矜墨听着尽是微微笑,不置一言。她觉得这些都是别人的故事,跟自己无关,跟如今的将军府也无关。既是无关的人无关的故事,听过便罢了。
并非天生的淡泊,只是连月的变故令她天真不复热烈不复,恍然人世间最难能可贵的或许不过一日两餐枕夜安眠。若能得一人解意,再能得温饱自足,这便叫过日子了。好日子!
归舍归舍,征人盼还家!归来有屋有室,归来有牵挂。
初初,她也不明白大将军所争所为,闹得这一场朝野震动难道就只为一旨罢官?
而就连这道旨意,大将军都是躺在床上接的,听得个大概,便又心力衰弱昏沉沉晕厥过去。
和府中其他人一样,矜墨也曾以为大将军熬不过冬天熬不到除夕守岁了罢。他病势如此汹涌,像高塔倾倒瀑布飞流,人们只能张皇地旁观,无能为力。
那段日子小郎君的状况亦是堪忧。他是被大将军抱回府中的。没人知晓究竟怎样的执着能令心疲血虚的大将军强撑住最后一丝清醒的神志,硬是将小郎君带了回来。小郎君病得很重,大将军病得更重。他们像赛着一息残喘能牵住的时长,决不许自己先于对方死了。
终于是将军先站了起来。他恹恹地睡了七天,醒转时正是深夜,谁都没惊动,独自起身走去了隔壁的卧室,给小郎君身上裹了棉袄斗篷再加一件裘氅,随后背着他去往舍寓争归。
外头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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