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京来的?要么只是寻常妓子,要么便是摩尼教安插在两京的探子。妓子活动范围有限,接触之人鱼龙混杂,未必也不必习得一口流利官话;后者则相反,胡人探子官话多半讲得极好,自小养在两京的死忠则更佳。
所以同骨力啜前来的极有可能是后者。
“后来我趁机留在岛上,想找机会救谷主。却听见好多人都说,骨力啜和巴德雄勾结……”裴雪娇说完,眼见裴沁脸色越发阴沉,忍了好久的泪,立刻又狂飙出来,“谷主……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大雨瓢泼而下,两人看起来都有些凄凉。
说话间,小舟早已顺流江水飞驰而下;头顶人影交织不休,缠斗越发焦灼,一时间竟都没人顾得上理会。
裴沁勉强定了定神,抬眼见大雨里山尖两道交织的人影,看不清面貌身形,依着身法与兵刃,大抵能猜出是谁。
她提气叫了两声“寻戒师父”,又叫“程宗主”,话音接连被雨声、水声与兵刃交戈之声掩去,只是无人答应;四五声之后,裴沁提气飞纵而起。
程四海觉出有人纵近,下意识旋刀一挑!
飞来一刃却与他擦错而过,击上冲面而来一杖——
锵地一声,长杖与僧人被一刀震开;鱼凫刀近身之时,红衣女子忽而张开双臂,几乎要以身体生生接下这一击!
程四海一慌,惊骇收手,飞退出丈余。
裴雪娇追也追不上,打也打不过,无助立于船头,遥遥看着三道身影齐齐落于舟上,往后退了一步,半跪坐在船尾,无端有些忐忑。
红衣女子身子一矮,忽地跪于船头,哑声说,“程宗主,挟我回岛上。”
雨幕倾盆,船上众人却忽然无言。
但听见裴沁垂着头说,“巴德雄……我那父亲,我几乎可以确信他就在岛上。此人为人极为狡诈,恐怕会躲在暗处,伤人性命。”
说罢,她又是一拜,湿透的衣服与发湿漉漉的黏在身上,显得格外孱弱狼狈。仰起头,嘴唇被雨浇得苍白,眼眶通红,也不知是因为正在哭泣,还是只是因为此刻神情决然,话音却异常坚定:“请程宗主将我带回岛上,必要之时,以我为质,不要手软。”
裴雪娇看不明白,无端难过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不敢出声,只冲着裴沁疯狂摇头。
程四海道,“你……你先请起。”
寻戒身影忽然一动,似有又要请战之意:“贫僧答应过长孙茂,要先保住施主性命。”
裴沁闻言缓缓起身,转腕一震,猛地拍向程四海身后——
寻戒始料不及,被气劲震开几步,立于船尾方才定住身形。
程四海一时惊骇,不解问道:“好好说话,何故出手伤人?”
裴沁突然冲寻戒厉声道:“君山岛上之人若今日有性命之危,师傅哪怕你以余生诵经超度,也难抵此刻拦我罪过!”
裴雪娇被吓个不轻,哇地哭出声。
寻戒被她此情所震,摇了摇头,不再出言相劝。
程四海一时百感交集,却因识文极少,心绪郁积于胸,不知从何抒发,先只道出一句“你实乃……”
可他本就是前来阻拦裴沁离岛的。想到这,程四海不免一声叹,有些悲从中来。
稍作一想,只得劝慰寻戒,“老身定不使五宗之人伤了裴女侠。”
寻戒定定看着他,大抵是对此并不怀疑。
就怕这女施主发起疯来,自己伤了自己。
程四海抱拳,“那就先对不起了。”
裴沁点头。
裴雪娇抽噎不止,小声问,“我去哪儿啊谷主。”
裴沁缓了口气,转回头,稍敛情绪,“和这和尚呆着,等岛上有消息了,自会有人带你回龙脊山。”
裴雪娇尚不及再问,两道影子已接连纵出,消失在大雨的江上。
作者有话说:
君入瓮几乎就是完结章了。
不太想同一种写法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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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正文里,所以一开始就决定将师姐弟北疆行,杀烛阴,以及施姑娘、张自明和应劫的片段,作为另一只蛊的故事,在番外单独追忆,视角是师姐和施姑娘。
正文里不赘述了,看不明白这一段的可以等这个短故事。
第126章君入瓮4
谢琎被打晕之后,其实不多时就醒了。他在心头感沛于自己内力基础打得好,气血行得也快,铜先生诚不欺他;再则,那大袋子兜头一罩,莫名比呆在院子里还令人神清气爽,故一睁眼精神立即为之一振,想再晕过去都难。觉察到肚子打弯处抵着一个肩膀,整个人被扛着正颠颠儿的全速前近,便以为是马氓那厮闻着笛声,将他掳走,寻个安生地方讨笛谱来了。心里过了遍一老早备好的说辞准备与他周旋,却发现,扛着他狂奔这人,好像并不是马氓。
与其说马氓会轻功,不如他善用辅行工具。那是个巨大蜘蛛网,包裹他像个大胖烧麦一般嗖地蹿上天去;于高空猛地一荡,下一搓蛛丝又将他抛远,是个惊心动魄的腾掠法。但扛着他这人不同。此人行路平稳,无半点声息,甚至无半点颠簸,几乎形同鬼魅。
谢琎脑子里忽然浮现了数月终南山上的一幕——那番僧如坐祥云游走,使得似乎正是这种轻功。
劫复阁榜上他与这人三七开,倘若他果真藏了几手,便更是难敌。
想到这,他大气不敢出,留意这人要将他扛去何处。
不知不觉周身一凉,整个人身形一轻,似乎是被扔进水里,谢琎险些忍不住地挣扎起来。谁知那大袋子一遇水,忽然鼓胀起来,里头充入薄薄一层气。此人则从旁抓着袋子一头,直直往下潜。袋子里比外头更暗,入水视野反倒更清晰。谢琎大着胆子睁眼,望着外头,正好瞧见刀侍鸣卫潜水搜查。他屏息瞧着,打主意待来人靠近,立刻大声呼救。可惜擒他那人也不傻,不急不慢下潜着,忽地一跃,拎着他附在一簇礁石背后。待刀客近前查探,这人便借礁石之力往更深处纵出丈余,再回头,谢琎已寻不见刀客身影。
不知不觉潜入湖底,自此再无别的出路。这将要再往何处去?谢琎正纳闷着,湖底“石壁”破开盆大的口子,将他吓个不轻。忽然,身后一股力将他往洞口一掼,袋口随之破开,瞬间与“石壁”融为一体。失去湖水包裹,谢琎跌坠下去,重重摔在坚硬石壁上。擒他之人也随之在身后轻轻坠地,故他强忍着没有出声。
那人将他抱扶起来,端端正正绑在一张椅子上,又掏出一只拳头大、莹亮的小袋子挂在他跟前,耀得谢琎眼皮下的眼仁生疼。紧接着,听见来人在耳边说,“谢少侠,劳您大驾,是为着‘借’两件东西。这一件嘛,是玉龙笛谱;另一件,便是谢氏留下的笛子了。第二件,用完即还。故总的来说,为就这一件东西,将您冒昧请来,实在多有得罪。”
谢琎歪垂着脑袋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