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轻轻地在房间里踱步,分耳细听门外的动静。
对裴景言的戒备心如一颗暗埋土里的种子,从前未发觉,这次自临城归来被霎那催生,短短数小时幼芽发成了大树。
脑内有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缥缈着重复:“大哥对你最好,怎么会害你呢……”
安度头脑闷疼,如何也甩不开,烦躁地贴着墙壁一下一下撞着额头,用最笨的办法想要把记忆撞回来。
额头被敲得微红乃至淤青,那个声音终于停止。
裴景言似乎在上楼,脚步一声声临近。
她三两步靠近灯开关按熄,过了十多秒,透过门缝,看到那双脚逗留。
无形的手钳制着她的心脏强行注入高压,安度掌心渗出凉汗。
一道长叹夹着凉薄的笑声渐远,廊灯黑了,对面的房门落锁。
*
回忆的提取过程艰涩阻钝,唯有诱因作用才能再现。
安度没头绪地翻找相册与过去的学习用品,取了纸笔尝试描摹旧事痕迹。
安度以自己的名字为中心画了一张人物关系网。
父亲裴启云,母亲安岑,形象于她只有空白,所获信息皆是由易美珍描述:俗套的商业联姻摧毁一对学生时代的有情人,男人无担当,选择宋梦代表的财富江山,又想保住最初的美人,婚后往返于两家。
上一代的秘辛她不关心,真相更不甚清晰,只知道她6岁时双亲在一次意外中身亡,安度在他们的名字旁打上一个叉。
相册有厚厚两本,安度翻开一页页细看,缺失不少,按成长时间排列,多是她单人,一直到高中毕业。每年都有一张与裴家的“全家福”,她总是站在易美珍与裴景言中间,一左一右挽着他们。
安度在易美珍的名字旁打上勾,思考良久,她在裴景言名字旁打上勾加上半点。
一张泛黄未过塑的照片掉落。白雪铺地,街灯昏黄,应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的合影。女孩笑得开心,脸蛋被冻得通红,但男孩所在的半边被烧毁,只剩焦黑,辨不清人脸。
根据右下角的日期推断,这张照片摄制于她小学六年级的平安夜。
情绪体验是经久不灭的映像,安度捏着这张照片短短十秒,眼鼻猝然发酸,不由自控地凝泪。
泪滴砸在拇指上,她懵懂地把这张照片夹回相册,写下——“一个很重要的人???”
最后一个问号重得几乎穿透纸背。
军绿色的硬皮画夹边缘磨白,里面是厚厚一叠她高中艺考绘画训练时的画作。
除去集训作业,还有一些她的个人习作——无边际的大海,不见蓝天阳光,只有沉闷灰黑的海浪;歪扭可怖的黑白骷髅面孔将中间的彩色女孩包围,她的脸安置于手臂之间,双膝蜷曲,背后布满倒刺,长长地戳穿骷髅空洞的口和眼……
画可窥心,安度惊诧地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