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两个手摁朴刀的捕快,顶着明艳过头的晨曦自钟楼门洞而来,一路往墙根下走。
沿途的百姓们见了,都不陌生,也不奇怪,知道准是官府要贴告示了。
粘稠的白浆往上一糊,满满当当的一纸墨笔行楷,大家站在远处垫脚张望,猜想八成是又有谁家的亲戚朋友出了事。
“这个月第五个了吧?唉,闹得人心惶惶的,也不知几时是个头。”
“岂止呀,如今连南城都在传了,说那是出了‘黄泉道’‘鬼门关’,专收命薄的,有去无回。”
观亭月正同前来问价的客人扳谈,就听见旁边的小商贩们杵在树荫下交头接耳。
“瞎扯,从前怎么就好好的没事。”后者摇摇头,“依我看,闹鬼是假,山贼作怪才是真,你看老方家都……”
言至于此,两人同时叹了口气,“现在只盼着官府能够快些破案吧,连累大家生意也不好做。”
身侧是个空摊位,观亭月的视线在落满枯叶的桌上停留了半晌才移开。
从永宁到南城的必经之路是一条名为“含山”的古道,古道平整,两侧草木参天蔽日可遮风雨,历来是行商者惯行的官路。
可约莫从两个月前起,这条道上便莫名有百姓神秘消失。
开始是零散的一两个过客,到后来甚至演变成一整个商队就地不见。
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最初大家以为是山贼所为。
但说来奇怪,失踪者一不见尸首遗物,二不见匪徒讨要赎金,好像就那么平白无故地从人世间蒸发了,甚至乘车而行的,连车马也一并失去踪迹。
无怪乎会使人联想到幽冥诡谲之事。
“你这白狐狸皮到底怎么卖?瞧着毛色挺一般……唔,闻着还有股味儿。”
摊前的男子正在一堆杂货中挑挑拣拣,磨蹭半刻也不似要买的样子,只拿眼睛不住朝前面瞟。
这摊主是个美貌姑娘,明丽清雅,秀致纤纤。
穿着一件普通的布衣,腰带束起一条粗糙的黛蓝长裙,阳光倏忽打下来,姣好的眉目便显出一种冷冷的清秀感。
她的年龄倒是很模糊。
看着比十六七岁的少女要稳重,又比二十来岁的妇人更年轻。
莹洁鲜焕却不失端方,在一众灰头土脸的集市上是十分惹眼的。
发现对方隐约在出神,男人于是肆无忌惮起来,下流地探过身去摸她虚搭在桌边的手,明目张胆地吃豆腐。
所谓地痞流氓,地痞是主业,流氓是副业,平日里收完“保护钱”之余,总得抽空猥琐一番才算恪尽职守。
那白皙修长的五指纤细分明,男人刚刚触碰到,还未尝得点滋味,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却骤然袭来——
“诶,诶,诶……”
他一连“诶”了半晌没说出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腕子被扭出一个诡异的弧度,空气里都是筋骨错位的响声。
对面如花似玉的姑娘不露声色地站在那儿,眸中好像晕染了一点或可称之为笑意的神情,颇为平和地问:“看够了吗?”
他这会儿连“诶”也“诶”不出来了,满脸胀成了酱肝色,双腿因为痛楚发软地往下打弯。
她却还在问:“还要买吗?”
知道对方不是善茬,男子憋着一口气,艰难地哼哼:“不……不买了,不买了。”
然而面前的人偏要不依不饶:“说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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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太小声了,我没听清。”
半条胳膊愈发有一折为二的趋势,他这会儿不要脸了,嗷地一声:“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手上的劲力忽的一松。
觉察到周身失了钳制,男人顾不得去看伤势,捂着腕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回头看,貌似挺怕后者追上来的。
不过观亭月没那个兴趣穷追猛打,目光只在他背影上跟了一阵,继而翻出条帕子来擦手。
如今的生意果然是一日比一日萧条了,上门的除了只看不买的垂髫小儿,就尽剩下这种渣滓。
朝阳渐升,正是用早饭的好时辰,汤面铺渐次摆开招牌,欣欣向荣地迎来送往,纵然她的杂货摊仅隔一步之远,却仍旧无人问津。
果然是出师不利,迎头碰了个晦气。
永宁的高汤是一大特色,外地来的客商大多会来此尝尝鲜,以饱口福。
观亭月整理好被那男人翻乱的货品,便瞧见一支中原商队停车在附近,为首者正同卖玉石的山户讨价还价。
“你们这儿商路都不好走了,价喊那么高,何必呢?”
“商路不好归商路,买卖归买卖,小老儿赚点血汗钱不容易,真不能再少啦。”
“看你说的,谁赚的不是血汗钱哪……”
因为官道上频频出事,使得近来的物价跟着水涨船高,故而即便耸人听闻的传言满城沸腾,仍有不少商贾前仆后继,舍生忘死地跑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