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匹枣红马已经在弥漫的毒瘴里重重倒下,而它身体的重量又牵起了周遭层出不穷的黑烟。
照这么下去,好不容易淡开的雾瘴会再度流入城内。
“下面藏的不是子母雷,是毒气!”她飞快朝身后喊道,“把马拉住,别放马!”
可惜说得太迟,西北边的三匹牲畜在鞭风地驱赶之下前仆后继地没入了滚滚浓烟当中。
而观亭月自顾不暇,她来不及管别处了,当机立断旋身纵跃,打了个空翻逼近受惊狂奔的第二头水牛,想要将其拉拽回来。
牛的脖颈上挂着缰索,只要控制住这一头,剩下断后的马匹自然而然也就停了。
观亭月堪堪碰到那根麻绳,左侧树梢间,一道凌厉的箭气登时星驰电掣般划破厚重的黑雾,径直袭向她面门。
她急忙下腰,后背平贴着牛背。
饶是反应得够快,箭矢仍是擦破了手臂,在皮肉上留下不深不浅地一抹划痕。
林子里有弓手!
由于视线太过昏暗,观亭月分不清放冷箭的到底是那个黑衣人,还是另有其人。
这被浓烟和树木围困着的官道宛如巨大的囚笼,一时间数道箭羽从四面呼啸而来,像找不清方向的没头苍蝇,一阵乱舞,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势必要将她射死其中。
观亭月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瓮中捉鳖的感觉。
她又要制住失控的牛马,又得见缝插针地躲流箭,忙得实在狼狈。而在这样的混乱境况之下,对方渺远且刺耳的笑声死灰复燃般萦绕在周围,将她本就绷成了一线的神经,激得几乎一触即断。
满地的烟雾越起越多,哪怕带着堪称能避百毒的铁面罩,显然也无济于事了。
观亭月抽出刀来,正打算将两匹坐骑就地处决。突然间,不知从何处发出极尖锐的口哨。
一群要死要活的牲畜毫无征兆地停下,风尘四起的刹住了脚,茫然环顾。仿佛大梦初醒,辗转回神。
她见得此情形,来不及多想,立刻就跳上马背,用力掉转头,驱马往回赶。
枯树边的双桥紧接着又吹了一声,水牛和瘦马们便迈开步子小跑起来。
但兽类都未曾以面罩遮掩口鼻,在如此浓厚的瘴气间很快体力不支,仓皇之中,观亭月身下的坐骑踉跄地一哆嗦,失足一摔,竟将她甩了出去。
“小月儿!”
观行云急忙将手里的牛马们扔开,作势就要上前救急。
然而斜里忽然窜出个人影,不偏不倚,刚刚好地将观亭月接了个满怀。
他跑了一半原地止住,这会儿过去也不是,不过去也不是,真是好生尴尬。
观行云心道:哎,我怎么又慢一步……
满场的箭矢脱缰野马似的乱撞。
观亭月靠在燕山胸膛,勉强稳住身形,她听见模糊的远处嘲讽之声不绝于耳。
“我就知道你今晚肯定会有行动的——这地下的毒可是比周遭的雾气厉害十倍的好东西。”
“观亭月,送你的惊喜,可还满意么?”
“你怎么也畏首畏尾起来了?不过是飘进去一点毒烟,牺牲一两个人而已,能拿到解药,能杀我以解心头之恨,不是很合算吗?”
她心口的闷气直涌入咽喉,夹杂着浅淡的腥甜,骤然汇聚成一股无名之火,顷刻把仅剩的理智全数烧毁。
观亭月几乎是怒不可遏地握手成拳,仿佛下一刻就会冲进那场浓郁的屏障里。
忽然,有人猛地扣住她两只手腕。
燕山在背后急声道:“你冷静点!”
“这里毒气太浓,不要得不偿失!”
她喘息有些凌乱,遮着面颊,不知道此刻是什么情绪。
燕山拉着她避开右侧飞来的一支长箭,再次劝道:“听我的话,我们回去从长计议。”
他攥紧她的手,语气焦灼,“走啊!”
另一侧的枯树下,江流和双桥尚能自保,倒是敏蓉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围着那棵摇摇欲坠的老树险而又险地躲着满场乱飞的箭矢。
就在这时,有人拎小鸡崽似的将她原地提起。
头顶上发出金石交鸣后擦出的火星子。
但见比她更手无缚鸡之力的观行云正展开折扇挡下一道箭光。
敏蓉眼前直发亮,吊在半空里惊呼:“原来你那扇子,不是用来做装饰的啊?”
她兴奋不已,“等回去了,我一定要记下来!”
后者无奈到连叹气都不想叹了,“姑奶奶,你快长点心吧。”
说完,他在双桥的脑袋上匆匆揉了两把,夸了句“做得好”,随即捞起一窝大的小的,轻功卓绝地朝城内飞去。
*
就在他们离开后没多久,那要死不活的声调再一次从郊外回荡开来。
——“观亭月,你就这点儿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