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质不错,挺甜的啊。”楚九歌拿手背擦擦嘴,大眼睛弯弯眯起来,看起来挺开心的。
“……”纪肇渊从初中来美国,别的地方都挺适应,但就是一直接受不了美国人喜欢冰块这一点。像他继父,每次加完油都要稍带买两袋冰块,喝什么都要加冰,看得纪肇渊两侧肋骨直打颤,冻得胃都要缩起来。他从一旁的热水壶里倒了一杯水,放到大理石台面上,“今早才烧的,还温着。”
“不用,大夏天就得这么着才慡啊,”楚九歌又对着水龙头喝了一口,顺带着把脑袋也冲了一下,“以前打完球懒得去买水,也老是这么干。不过国内的水不行,生喝下去又干又涩,嗓子都快变砂纸了。”
纪肇渊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扭过头挑虾线去了。
楚九歌觉得无聊,靠在墙上开始玩儿手机。甫一打开锁屏,就见斯佳丽波涛汹涌着快从屏幕里溢出来,他猛地想起先前没得到答案的话题。
“那你谈过恋爱吗?男朋友还是女朋友?我觉得还是女生好一些,温柔体贴还可以埋胸。”
楚九歌凑的很近,带过来一股热气,暖烘烘的很舒服,但纪肇渊还是往旁边躲了一下,“不过都是碳氢氧氮组成的生物体,没有区别的。”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楚九歌的意料,他有些不可置信,愣了好几秒,脑子才又重新转起来。
大小老婆都已经美出天际,纪肇渊竟然真没什么反应,看来的确对女人没感觉,那绝对就是喜欢男人!
说谎也不找准对象?!他学着绿脑袋娇若无骨的殷勤样儿,紧贴着纪肇渊,心想小爷这么帅气逼人,肯定让你露出马脚。
他翘着兰花指,对着纪肇渊的耳朵吹气,每一个字都是从压着的嗓子里挤出来的:“那我呢?”
纪肇渊目不忍睹,“一样的。”
他说完停了两秒,又没了表情,摸不准到底是讽刺还是情商低,对着楚九歌义正严辞地补充道:“不太一样,你的智商格外低。”
“噗!”楚九歌没觉得冒犯,反倒乐不可支,差点没捂着肚子躺地上打滚。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冷着一张脸一板一眼地简直就像本人形自走教科书。
楚九歌笑得停不下来。如果不是有十多个小时的时差,他真恨不得立马给纪铭打个电话,好问问纪肇渊小时候凭一张嘴说哭众人的详细过程。楚九歌觉得这书呆子太好玩儿了,在逗弄纪肇渊这里找到了莫大的乐趣。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才能知己知彼,玩得愉快。
纪肇渊推开他,热锅准备下油。他指指厨房的推拉门,摆明了要赶人。楚九歌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嘴巴翘着,顺从地离开。
纪肇渊做饭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楚九歌面前就摆了两菜一汤。纪肇渊解了围裙,在他对面坐下:“还有两碗饭,你去端出来。”
“没问题!”楚九歌勤快地跑去端完饭又拿了餐具,“没想到你真的会做饭啊,之前听我妈她们夸你,我还不信。”
先前一直喊饿的人竟然没迫不及待地动筷子,反倒跟自己聊起天来,这让纪肇渊有些困惑。他很快地看了楚九歌一眼,目光刚一接触却又别扭地移开。
纪肇渊低着头,拿筷子戳了戳碗沿上的米粒:“夸我?”
“夸得跟《百科全书》一样。学习好、长得好、自理能力强,再加上做饭这一技能点……”楚九歌坏笑起来,压低声音,又拐到先前的问题上:“你这条件应该不少人上赶着想跟你处对象吧,到底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纪肇渊问:“为什么是《百科全书》?”
“啊?”楚九歌正全神贯注地等爆炸性答案,被他这么插了这么一句进来,竟当场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楚九歌静止了好几秒才又重新鲜活。他满不在乎地笑笑:“因为很讨厌啊。我小时候特别想要一套电动火车,光是看着它的金属外壳我都能硬起来的那种喜欢。我爸本身答应给我买的,临到了商场却换成了一套《百科全书》。虽然在我的哭闹下,第二天还是买了回来,可心里那种感觉……你懂的。”
“我不懂。”
“不懂算了!”楚九歌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往下压了压火气,“反正我后来也不喜欢小火车了,就是小孩子……”
“我想我母亲应该向你以及你的父母隐瞒了一些关于我的情况。”纪肇渊避着他的目光,低声说,“我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
楚九歌不解。
纪肇渊又像是在背书,字句考究:“属于广泛性的发育障碍,我无法准确理解他人的情绪,与他人交谈过程中会出现以自我为中心的独断行为。所以我无法进行正常的社会交往,包括建立亲密关系。”
他说完便低下头开始吃饭,单方面结束了谈话。
楚九歌的目光跟着纪肇渊的筷子尖移动,从酸辣土豆丝一路飘到纪肇渊偏薄的嘴唇上。
“综合征么,一种特征而已,算不得病。”他有些震惊却又异常平静:“也就是说话不中听呗?”
这话太直白,一针见血,却带着不可思议的安慰效果,仿佛一颗子弹射到眼前,却意外炸成一束玫瑰花。
纪肇渊很难去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被温水淹没,他觉得窒息却又想要沉溺下去。他从小就不合群,无法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成年后也没能真正学会与人交往。他只能理解最表面的单一化情绪,比如笑代表开心,哭代表悲伤。可人类有太多言不由衷和心口不一,这让他感到困惑。不过他并不关心,他眼中只看得到和风细雨的自然界,人类都返璞归真为最初始的一颗受精卵,嬉笑怒骂高矮胖瘦全都写在遗传信息里,这种替换认知让他觉得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