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博士果然不负其望, 接着说道:“你若如了他们的心愿, 在院务会上挑起不给柴师兄返聘的争端,不说坑了谢师兄、辜负了谢师兄,以后院里给谁返聘不给谁返聘,绝对会在院务会上吵得所有院领导头疼, 谁还能没有个肝胆相照、多年知近的主任医师好友,谁还能没有个看不顺眼、却没机会整一把的主任医师仇敌?争到最后,医院领导班子的成员有一个算一个,绝对会骂你没开个好头。”
刘红点头认可丈夫的意见。但她说:“不过启明,你可要想好了,我这会儿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若是柴荣返聘了, 你这辈子就没可能当科室主任了。等他七十岁退休,你们科再提主任,可能是你的学生,也可能是柴荣的学生,但百分之两百不会是你。”
“我知道。省院的领导班子除非都疯了,才会提一个那时行将就木、六七十岁的人当主任。”霍博士神态自然,说的好像是不关他的事儿。
“那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俩谁的学生当了你的顶头上司,你面子上过得去吗?你心里过得去吗?”刘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丈夫追问。
霍博士眼神暗了那么一瞬就笑道:“刘红,我要说不在意,那是诳人呢。但我的心思你总能猜到的。算了!做人总得有取舍,那时你已经二线了,没必要为我日后挨骂,你说是不?”
“要是柴师兄的学生当主任了,那你的日子面子上可能会不好看呢。”
“也未必。我是靠脑袋吃饭的。怎么我在科里也能继续现在的地位。”霍博士想的很开。
“可能吗?”
“刘红,你故意的不是?无论柴师兄的哪个学生当主任,看在我行将返聘、没几年就退休回家的份上,得多想不开才跟我过不去啊!好了,你别试探我了。我跟你说我要是只活到65岁,我就是舍了跟柴师兄的情谊,豁出去坑谢逊一把,我也要撺掇你为我争一次。不争就离婚!”
“哎呦,你还有过这想法?老霍,你可以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心里藏了事儿呢。”刘红调侃丈夫。
“嘁!又跟我装傻了。其实啊,我也想过,我就是当上主任了,等你二线时,省院的书记十之八九是杨毅继任。对吧?他是柴师兄的女婿,你说他会不会有样学样不给我返聘?正高返聘五年的收入跟一个主任的虚名相比,你们大家伙是在考我这个博士是不是傻到不会算数了啊。”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俄而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霍博士笑过又对刘红说:“省院这么些年提拔科主任,一直都倾向50岁以下的。我呀,不为自己返聘着想,我也不能给你后乱。我这辈子就是副主任的命。呵呵,我要不来省院,在医大未必能当上科室的副主任呢,你说是不是?”
“是。”刘红对丈夫这番话点头认可。
霍博士这话真没半点儿虚假之处。他在医大病理室的同门师兄弟,一年压一年的,不提他师长那辈就激烈竞争科室主任、教研室主任的往昔,更不提论资排辈的规矩,随便拎出能留在医大、附院工作的任何一个,谁不是病理界的人才?
博士算什么?在他之前,医大就有。在他之后,医大更多。
刘红为丈夫惋惜。
可人啊,有时候真就得看命!
像自己来省院,从生理教研室转到icu,跨度不可谓不大。但自己的前面只有洪主任,他比自己年长了近20年。他不仅全力扶植自己去挑起icu的重担,还支持自己去争副书记,哪怕是给王静做助手。
然而自己命好啊。虽然王静在唐书记之后,由护理部主任越过孟副书记跳级做了党委书记,虽然王静比自己没大几岁,可她55岁就退休了。就跟那时退二线的孟副书记一样,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及时地倒出位置了……
“启明,我还是为你感到遗憾。”刘红说的也是心理话。
“有什么好遗憾的。咱俩退休了还得在省院这旮旯住,不想被人戳后脊梁、被人指忘恩负义,这事你就不能插手。哼!当我不明白那些人都在挑拨离间啊。”霍博士做总结。
*
甘父慢悠悠地吃自己的晚饭,等了好一会儿,甘妈妈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父母真的来提亲?”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这儿的风气几十年都没变,哪家的小儿女互相间看好了,都是先提亲,再相处。要是谁家的闺女未婚先孕,就是派出所不允许出沉塘那种事儿,但也够家里丢脸、祖宗蒙羞的。是不?”
“嗯。但老公,我是觉得杨梓那孩子是挺好,家底也丰厚,咱们女儿嫁过去不会受穷。但我就觉得杨家那么有钱,而咱们家小门小户的,我跟你说我这心里现在死既欢喜又不落底,我就怕杨家提亲后,隔个一年半载的,杨梓反悔退亲。那就坑了咱们闺女了。”
“要是他跟露露依礼相处,处几个月处不来分手也没什么。但那小子要是敢占了咱们闺女的便宜再分手,我不废了他的胳膊腿,他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甘父咔嘣咔嘣地嚼锅巴。那气势,仿佛杨梓就是他筷子下的锅巴。
甘妈妈点头,她信服自己丈夫的能力。但她秉着丈母娘的心态说:“老公,我觉得憨木仔那孩子不会是那种人的。”
“我也感觉他不是那种人。可画虎画皮难画心啊。你这两天可有仔细观察他了?
“自然了。我得空就盯着他瞧。可就这么两天,时间也太少了,真没看出来他有哪儿不妥当。那孩子啊,除了特别忙的时候,别的时候那眼睛是长在咱们家乖女身上呢。”说起这话,甘妈妈自然而然地为女儿感到自豪,她甚至还笑着打趣了甘父一句:“跟你年轻那时候一样。”
甘父难得地说了一句文雅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可不是什么君子。”甘妈妈笑谑。
“我要是君子就没法把你娶回家了。”甘父笑呵呵地跟老婆耍花腔。“看到靓女还不赶紧追,还不赶紧搂回家,等被衰仔抠走了后悔?那可不是我甘洪禧能干出来的傻事儿。”
“要不是你,我或许还能去考大学呢。”甘妈妈真真假假地抱怨丈夫。
这事儿是甘洪禧这辈子最亏心的勾当。他赶紧摆正态度说:“阿莲,我这些年可做到了当初答应你的事儿了。你说怎么地就怎么地,是不?而且露露和泉仔都去读大学……”
甘妈妈笑眼斜睨丈夫道:“我就那么一说,你紧张什么。老公啊,我现在就担心露露不能读完大学。”
“杨家有房子有店,露露便是做个师奶,这辈子也受不着屈。你莫要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到底还是先把大学读完了好。”
“嗯嗯,你说的是。赶紧吃菜吧,这锅巴泡软乎了就不好吃了。”
“好。”甘妈妈又夹起一片锅巴。她喜欢吃这种酥脆和酸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两公婆说说笑笑吃了晚饭,甘妈妈边收拾边把容记这两天的变化说给当跟班缀在自己身后的甘父。完了她顺口说:“老公,杨家周六过来提亲,咱们家是不是得收拾收拾?”
“我都安排好了。你明天照常去上班就好。”
“那好。我周六得在家休息一天啊。”
“那自然了。”
“可我那煲汤的活儿?”
“她们仨哪个都能接手。你们还能一年365天不休息了?”
甘妈妈就笑:“可不是怎么滴。我想差了。不过煲粥、做点心我没问题,阿严的那个拉肠粉我做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