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行。任何时候开口都李老师、李老师的,二十多年不改这恭敬劲儿。我特佩服你这点。” 杨大夫揶揄儿子。 “哪怕你升为和李敏平级的科室主任了,都不带改口的。”
“我是不是发自内心地尊敬李老师,李老师她能感觉到的。爸,省院现在的外科大夫里,有一半是她教过的学生。要论起关系远近,怎么说我也没有路凯文跟她的关系近。”
杨宇笑笑,对父亲说出心里话。
“我不这么做,就难维持住跟李老师的关系。爸,这么说吧,我交好李老师一个,差不多等于交好省院一半的外科大夫了。剩下的那一半里,又大都是和李敏关系不错的。像谢院长、潘院长、金主任(金鑫)、王主任(手外科王强)等了。”
杨大夫就继续感慨道:“小宇,你比我想的明白,比我会做人。我这三十年就交下你王叔一个。”
杨宇笑而不语,不去提醒、指责父亲的过失。他换了一个话题说:“爸,甘家这门亲事结的好,容容说小宇两边都没有长寿基因,只看露露她太爷太奶奶都百岁高龄生活还能自理,咱们家就占了大便宜。对了,露露说她太姥太姥爷也马上百岁了。”
杨大夫就点头说:“甘家这亲事是好。我就盼着我重孙子也能活到一百岁的。”
杨宇顺着父亲的话说:“那肯定会的。”
父子俩此时的想法一样,都特别满意甘家这门婚事。
看了人家的和睦气氛,唯有这样的家庭,才会有六世同堂的福气(族长的孙女外孙子都结婚生子了)。
杨大夫不由地想起自己家。
自己下乡以后,弟弟妹妹为留城的那个名额吵闹不休。吵出底火了,导致父母尚在世时就翻脸了,就说当年自己返城去卫校上学、那娘仨不得不住回家时,他们哪一个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家四口?
根本就没有什么手足情深、兄弟情谊可言。
严小芬是有缺点,是不好,可那时候母亲要是能用心地好好教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挽救余地?自己去医大进修那两年,严小芬不也能带孩子、做饭、洗衣服的。
杨大夫特别赞同儿媳妇说的那句话,“想别人怎么待我的女,自会那么待儿媳妇。” 自己是知道容容在小蓉身上花的心血;也听女儿跟自己叨咕过不少次,容容怎么提点小媛的。回想下母亲对妹妹的教导,再想下岳母(罗老太太)那些年如何跟着罗天后面撵,生生把那么个拧性子的人磨得遇事也能先冷静了。
真不像小芬后来那样……
杨大夫年事渐高,尤其是今年不去私立医院应聘了,他闲在家里,更是经常回想年轻时候的旧事,越发觉得前妻是给娘家惯坏了、教坏了……然后自己亲妈也只会嫌弃她,从不曾好好地教过她。
当然了,他也会反思自己做得不地道。这样的认知令他心生惶恐。那种大限即将来临的隐隐感觉,令他想早点儿把心里挂念的事情先完成了。
他想看到重孙子。
他把自己的心事儿说给儿子。
杨宇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爸,他俩什么时候生孩子,咱们家不催。你看甘家都六世同堂了,她家大人应该有生了孩子才稳定的想法。你说可能不?”
杨大夫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杨宇见解了父亲的心结,就说:“爸,回去歇会儿了,晚上去憨木仔的店子里吃饭。”别的他就回避了。
“好。”
杨宇放轻动作进屋,没想到妻子根本就没睡。
“怎么去了这半天?”容教授放下手机问。
杨宇叹口气,说:“容容,咱倆这些年见多了生死,不少患者大限来临时都有感觉,你觉得这第六感靠谱不?”
“靠谱啊。别说患者自己的感觉了,临床医生也常会有某某床差不多了的感觉。怎么了?”
“爸跟我说他最近就常有大限将临的感觉。爸才还跟我说他觉得对不起我妈。”杨宇心情低落。
容教授坐起来,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说:“可爸看着哪儿都挺好的啊。要不回去做个全面体检吧。”
公公和前婆婆的旧事儿,容教授有过耳闻。她那时面对刁钻的婆婆,一直觉得公公没做错,换自己也不跟这样的女人过日子。
可现在公公开始忏悔自己的错误了,容教授不由得就觉得心里发毛,但她同时也很不高兴。什么时候不能说啊!偏捡今天?
——才给憨木仔提亲成功的。
“回去再说了。爸张罗陪罗姨走走,你看怎么劝说罗姨明天别跟咱们回去。还有小天那事儿呢。”
“好。这事儿你交给我吧。罗姨一般还挺给我面子的。”
“那是。这些年多亏了罗姨。”杨宇按着眉心说:“小丽那年跟我哭,怎么罗姨就不是我妈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
“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她刚跟卫武谈恋爱。卫武他家因为妈挺反对的。最后还是罗姨她父母亲出面说服了她婆婆。”
“没听你说过。”
“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爸刚才还说就最后一个心愿想抱重孙子。”
“那可就难了。憨木仔和露露在读大学,不是乡间少年。你得好好劝劝爸。你王叔就没比他小几岁,孙子才出生几天?咱们憨木仔眼看着够法定结婚年龄了,爸贪心了。”
容教授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
“弄个孩子出来,露露再怎么读博士?!我不是说不是博士就不能生孩子,而是经过考研考博的锤炼,人的逻辑思维会发生极大的变化。有一个博士毕业的、在高校任教的母亲教导,对孩子将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爸估计是看甘露他大堂伯比他年岁小,还有重孙子了。”杨宇给父亲遮掩。
“哪怎么能一样。老杨,其实咱们憨木仔出生时,依你在北方的年龄,都不算晚,更别说在广州了。我们多少同学都是30岁以后结婚的,是不?”
“是啊。”
容教授见丈夫再不就这个问题纠缠,就当这事儿已经处理完毕。她捧着手机专心看起来,心里却打定主意,坚决不能由着公公胡来。
儿子今年过生日才21周岁,弄个孩子出来,那会影响儿子享受年轻人该有的幸福生活;自己还愁怎么动员露露去报考省大的研究生,还愁怎么能让儿子心甘情愿地到省院实习呢。
生什么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