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板自忖是个摸到了“门道”的人,他大半辈子走南闯北,看过的宝贝不计其数,在鉴赏一事上,虽不好说炉火纯青,自以为也算得上登堂入室,有些鉴赏界的专家,甚至还比不得他这个行家。
方才话里那句“不妥”,虽也含有一瞬间的动摇,但真要计较起来,自我怀疑的成分实在不多。说白了,那是一句伪的不能再伪的谦逊话儿。
什么皱眉?不存在的,全当自个儿老眼昏花,不慎看岔。
想明白这些,心下也就松快了。
再者,这位先生慧眼如炬,直夸观音是好货。拐个弯想,就是在夸明眼识货的人。就好比夸一幅字好,其实是在夸写字的人。
谢老板乐得听这样的夸赞话,且十分受用,于是他换了副笑意,流露出真实的欣喜来:“哈哈,冯先生好眼光!我老谢开张几十年,吃这口饭长大的,还能走眼不成!”
冯先生听了,既没有应和,也没有跟着谢老板一起笑。本该是轻松愉快的氛围,他的反应仍一如既往的格格不入——
他缓缓地皱起了眉。
这一次,是以足够让人看清的速度。
“料子是不错。”接着,冯先生伸出了手。
他的手很好看,不过套了个审美吊诡的青镯子,将美感破坏殆尽。
这只手停留在橱柜前,轻轻叩了叩挡在玉观音前的玻璃,里头标着年份的小标牌晃了晃,“只可惜年头掺了水份——”
话音歇了半刻,末了,是轻飘飘一句作结:“老板,赚钱莫要贪呐。”
这话说完,收回的手勾起之前放下的一侧口罩,又插回兜中。冯先生把脸重新埋进明黄色的口罩里,也不看店里人作何反应,转身离去。
走得干净利落,连那点徒留的烟味都在空气里消散得一干二净,就像不久之前的大雨,汹汹来去。
冯先生走时似乎带了声轻笑,让人后知后觉地琢磨出一丝嘲讽的意味。
另一台摄像机缓缓下降,又在某一个瞬间岿然不动,它捕捉到这抹毫不留恋的背影,正慢慢地走远。
彼时,身上古怪的纹样不再清晰,消弭于不断拉长的距离。他是不规则的色块,拉扯、碰撞,仿若吸走了这巷间所有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