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这一病区的护士长刚结束了给小护士的讲话,见到陆月浓,便从护士站里走出来。
护士长年龄稍长,看上去像是有四十岁了,体态略福,人也不算太高,素日里待人和气,是个爱说笑的热心肠。
一番询问,陆月浓得知她这两日身体渐有起色。至少,连续性的疼痛得以片刻缓解,她还能拥有一段完整的睡梦。能够顺利地睡一觉,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算得上如蒙天赠。
陆月浓点头致谢:“家母的病情一直起伏不定,素日里辛苦你们照顾。”
“谢什么,”护士长抿出一个安慰的笑,“职责所在,都是应该的,你母亲平时一个人坐着,也添不了什么事。”
“嗯,那我……就先走了,今天学校还有事。”
护士长“嗳”一声留住陆月浓,声音来得突然,有些响了,走道上过路的人都投来目光,护士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致歉,而后压低声音说:“你母亲她……她今天提到你了。”
脚步似有一瞬的迟疑,陆月浓停下来,问道:“有说什么吗?”
“她说,如果月浓来了,告诉他,不要花钱了,她知道……医院这些乱七八糟都是骗钱的,别没的把钱花光了,还没用。”护士长说得有点尴尬,她毕竟是个医务工作者,这种诋毁医院的话,哪怕知道是转述,她也还是不太能说出口。
陆月浓垂着眼,不知想了什么,大概是这番话过于胡闹,让他不得已陷入沉思。
身旁有护士推着车进护士站,小声道了句“借过”,陆月浓往边上让了一步,才从遥远思绪中折回:“有的时候,没有用,不代表不应该尝试。医者仁心,或者说为人者都有仁心,这个道理大家都懂,所以于情于理,我不可能放弃。那些话,多半是她糊涂了,您不用听进心里去。”
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不难察觉的是,这回应里多少带了点坚定的味道,无关话语,而在意旨。
说这话的时候,陆月浓明明是看着护士长的,可那平静无波的视线有如实质,似是刺透了一切,要看到某个深远的地方。
“是这个道理呀,人都喜欢钱,上了年纪就更想要守财,但也要分清楚情况,若是没了命还省它做什么,”护士长打心底里觉得这家子命苦,暗道天和人都作孽,叹了口气说,“不过,她估计是体恤着你辛辛苦苦工作筹钱,她心里不定算计着钱怎么用,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为人父母的,不管怎么样,都是想着子女的。”
话说得动情又中肯,可不知被哪句刺到,陆月浓轻轻皱了皱眉,他极克制地解释:“医疗费不会是我的负担,您看,我过去都按时结清,从未拖欠,往后当然也不会。”
“也不是这个意思……唉。”
有一些语重心长的话,在舌尖徘徊几圈,再要表达时就变了味,不知如何开口才算合适。护士长蹙起眉,一句话说到半截,欲续又止。
对着护士长有些担忧凝重的面容,陆月浓忽觉这一番话,或许过分郑重其事了。他感到不好意思,继而给出一个宽慰得体的笑:“不管怎么样,都谢谢您的照拂。总之不用担心我这边,我处理得开。然后,照顾家母的事情,还要继续劳烦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