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绑上麻绳,继续下来挖,不知过了多久,十几丈厚的土墙就剩几丈宽,祝修远喊了停。
沈羲和把手贴到墙面上,他能感觉得到震动,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有比天子怒更可怕的东西,防不胜防。
祝修远从岸上下来,“差不多了,留几个人挖,其他人上岸。”
周牧之没打伞,头发衣服全湿了,他道:“我也下去。”
宋昭清想说些什么,可说什么呢,说下面太危险,最好别去,可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周牧之亲自下了沟渠,捡了把铁锨跟着沈羲和一块儿挖,雨越下越大,等挖了半个多时辰,祝修远喊了停。
“雨势大了,等雨。”祝修远抹了把脸上的雨,这么厚的土墙,应该能被雨水冲开。
雨又下了半个时辰,土墙隐隐有崩塌之势,周牧之殷切地看着土墙,盼着大水把墙冲塌。
祝修远道:“大人,回去等吧。”
周牧之年纪大,淋雨受不住,只能点点头回去,他在帐篷里带了一个多时辰,听见外面有人道:“塌了!塌了!”
棕黄色的江水浪涛滚滚,一个口被冲泄,整面土墙都崩塌了,江口的水从水渠流出,一泻千里。
江面似乎浅了一些,等时间越久,这条人挖的江就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宽。
周牧之怔怔地看着江水,“这是成了?”
沈羲和拍拍手上的泥土,“不,还要看庐江中下游灾情如何。”
分流抗洪理论上行得通,有没有用要看中下游灾情有没有好转。祝修远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这条河都分了不少水,就算效用微乎其微,但是豫州一带的百姓不愁水用了。
周牧之:“愚公移山精卫填海,凭着一双手,也能挖出一条河来,行,挖出来的土建堤坝,这些日子辛苦了,回去歇歇。”
周牧之看着三个年轻人,心中喟叹,一甲进士不负其名,在翰林院是屈才了。
————
盛京翰林院一片轻松祥和。
翰林学士徐成周呷了口茶水,雨前龙井,是难得的好茶。他把茶杯放下,听同僚道:“徐大人,这都七月底了。”
徐成周:“莫非七月有什么讲究?”
“沈羲和他们三个都去了两个多月。”同僚一脸菜色,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我听说周牧之治好晋阳水患。”
徐成周道:“赵大人莫要说笑了,古往今来水患年年有,哪儿有治好一说,还不是等过了雨季,洪涝自己消停。”
同僚摆摆手,“那可不是,往年朝廷赈灾无非是加固堤坝,发赈灾银子,这回好像是从青沔县分出一条河来,分流抗洪,解中下游百姓之患。”
“周牧之这回可是立下大功,就算沈羲和他们几个没帮上什么忙,也能跟着喝点汤不是。”
翰林院最大的官就是翰林学士,正五品,清闲活计,连个实权都没有,恐怕日后,沈羲和几人要和他们“平起平坐”了。
都说莫欺少年穷,保不准沈羲和升官发财了再回来计较挤兑他的小事。
徐成周茶都不喝了,今年殿试策论考的就是水患,皇上如果不是对沈羲和文章十分满意,也不会点他做状元。
如果真在晋阳水患中立了功,这可是庇护千秋后代。
“周大人何时回来?”
同僚道:“已经往回赶了,不然消息怎么会传过来?”
盖子落在茶杯上,叮当一声,徐成周心里也咯噔一声。
这事说到底怪康平侯,和他没什么关系。
康平侯这人,小心眼没本事,还把他拖下水。
“翰林院本就是个历练的地方,官多事少,他们待了一个多月,能有什么大作为。”徐成周咳了两声,“怪只能怪康平侯。”
……
水患之忧的解,嘉明帝龙颜大悦,“朕要亲自去城门口迎周大人。”
御前太监总管张宝忠道:“皇上还请三思,城门口鱼龙混杂,您得保重龙体啊。”
嘉明帝摆摆手,“朕意已决,周大人远赴晋阳,亲自挖河渠,与百姓同吃同睡,恩及百代。朕高坐庙堂,去城门口迎一迎功臣,是应当的,不必多言。”
张宝忠哎了一声,“皇上体恤民心,是百姓之福啊。”
城门口围了不少人,他们都听说了,周大人带人治水,引了一条河到豫州,使庐江水势减小,解了中下游水患之忧。
明年后年,往后几十年几百年都不会发洪水了。
真是大大的功劳。
世人只知周牧之,顾筱却知道沈羲和,她知道晋阳一行是沈羲和自己争来的,他在晋阳出了不少力,他是一个好官。
顾筱对着一旁的周氏道:“娘,一会儿三郎哥就回来了。”
周氏心里跟揣了兔子似的,她伸着脖子,“哎小小,你看是不是过来了。”
几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俊秀公子,为首的一身青灰色长袍,袖口绣着三片竹叶,他手勒着缰绳,目不斜视。
忽然间,他遥遥望过来,看进顾筱眼睛里。
是沈羲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