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冯瑞回来了,梁师都急问可有结果,冯瑞这次没见到颉利,史新台告诉他,大可汗一直呆在帐中喝闷酒,心情很差,让梁师都眼光放远一些,不要多生事端。史新台的话让梁师都脊背发凉,真冒冷汗,此次除武,颉利的心腹律特勤和萨满金山使者被击毙,近卫倒了一片,包括附离在内的精锐骑兵死了四五千,颉利自己还差点丧命,其心里的痛愤可想而知,很可能迁怒于出这主意的人,而自己正是始作俑者,在颉利心中的地位肯定不如从前。虽然说除掉武显扬这个心腹之患也算是个收获,但失去柘羯将让自己独挡唐军兵锋,少了武显扬这个强援,唐军更以为他兵少可欺,今冬攻击云州的可能性更大,没有突厥的支撑,他的日子将极不好过,眼下胡人何时走,财产留多少之类的事已不重要,如何钩住突厥,让他们留守云州成了关乎存亡的当务之急。
梁师都把心里的忧虑向冯瑞坦然道出,兄弟二人商议一番,觉得还须在颉利身边寻找可靠之人帮他们说情,哪怕出再厚的礼,也要说服颉利留人。与史新台和康兴也色的联结当然不能轻忽,经过除武之役,双方交情更深了,利益相关,关键时刻他们会替梁师都说话,要紧的是找一位颉利信任的突厥王族出面力撑。过去律特勤是颉利最信任的突厥人,这次被打死了,那么谁会填补他的位置?率领突厥本部的钵罗特勤、素林特勤等人虽是颉利近亲,但能力与律特勤相距甚远,二人算来算去,在大可汗家族之中竟然找不到一个可靠而又有能力之人,颉利的儿子们都已经成年,他今后极可能着力重用他们。
此次除武,可敦的两个儿子压玉果和脱林和就在牙帐,颉利并没让他们担当大任,而是让福特勤这个女儿来担纲主持,看来他们在大可汗心目中的分量还嫌不足,王子中最能干的是婆毕,却是胡人所生,不是嫡子,与梁王府也无交情。数来数去就想到了福拉图,梁师都早就听说颉利对福拉图非常宠爱,现在看来实际比传说更甚,而这位福特勤也确实不同寻常,光在大帐外布置箭手这一件事,就看出其行事之果断狠辣,她独自进入敌营,收服数万胡人,为人处事之胆大细致,更非压玉果等人可及,看来眼下就得结交一下这人,结交了她,相当于与婆毕也有了联系。
如何才能与福拉图扯上关系呢?自古要结交某位君长,手段无非有两个,一是为之效力,做他的鹰犬,二是施以财物美色。福拉图并不爱财,又远在漠北当厢察,可能很快就将嫁人,梁师都一时还真找不到一条适宜的办法,于是就向冯瑞问计,冯瑞对福拉图也了解不多,想了想,说不如先请她吃饭,表示慰劳与祝贺,接触多了,自然就能找到她感兴趣的东西。梁师都深以为然,就派遣王府长史和自己的次妻一起去可汗府,他的次妻也是突厥人,与阿史那王族是亲戚,她以探亲的名义带些女人用品和两个有眼色的女仆人送过去,王府长史则带去了他的正式请柬。福拉图照单全收,很爽快地答应了梁师都的宴约。
福拉图只带了两个人就敢住在可汗府里,让柘羯见识了她的胆量,加上她做事明快果决,胡人们领略了她的统驭手段,很快就被折服,遇事都来向她报告。福拉图收服了柘羯,心里很是高兴,面上又不能显露出来,想私下找个人一叙胸怀,可眼前竟然没有一个能交谈的人,她只在两个半人面前吐露过心事,一个是老师致单大人,另一个是哥哥婆毕,忠恕因为是敌方,只是算是半个人。
除掉武显扬虽然是在父汗逼迫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经过此事,福拉图也确实长了不少见识,给她印象最深的就是武显扬所训练的柘羯,柘羯作战之勇猛,纪律之强,战阵威力之雄,让她大开眼界,她数年前就套用汉军规制训练自己麾下的附离,达洛到来后更借鉴了不少武显扬使用的战法,论战力,她麾下附离在突厥军中列为第一,经过北征同罗和仆骨的战役已经得到检验,但比之武显扬的柘羯还远有不如。粟特是重商之地,胡人是有名地散乱,贪财好逸,轻义重利,战力极差,而她在云州所见到的胡人,无论男女老幼,尽皆意气风发,纪律严明,而北城营垒修筑之精妙,军械制造之精心,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现在看来,达洛也仅学到师父的皮毛。
此次云州之行是福拉图成年之后第一回越过白漠,也是平生首次亲眼看到汉地的城市与人民,看到完整的汉人军队,福拉图在云州转来转去,仔细查看每个环节。她设想过要在同罗和仆骨建造镇守的城池,也设计过许多攻击汉地城池的手段,看了云州城,这才发觉那都是一厢情愿的纸上谈兵,荒诞不经,光靠看图纸,造不出这样坚固无比的堡垒,而哪怕把她能想到的所有方法统统使将出来,突厥也难以攻破云州城,福拉图心中不由得对梁师都这个云州城的建造者兴起钦佩之情,梁师都送来宴约,正中下怀,她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