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君集是唐军将领之中除李靖外最有办法的人,连他都如此蹇促,李勣、李考恭等人自是更加困顿,忠恕正要闪进营中,忽然听到河边哄闹起来,就见最左边的火炉腾出一大团水汽,惊叫声中夹杂着一个人的阴笑声,唐军叫骂着挥刀追砍一个人,那人是罗磨业。
只见罗磨业哈哈笑着,手中挥舞着一把锤子,围绕着篝火乱跑,所到之处,必往火里一敲,“当”地一响,火炉瞬间腾起一阵白烟,火苗就熄灭了,唐军士兵叫骂着堵截他,但他身法太快,不一会,十几口大锅被他敲得只剩下一个,唐营中一个人猛扑过来,紧追着罗磨业,内力轻功看似都不弱,罗磨业挥手把锤子猛扔出去,正砸在最后一口锅里,哈哈笑着没入雾气之中,那唐将轻功不及他,追一会就看不见身影了,只好咒骂着回到营中。
忠恕这才明白罗磨业来做什么,他孤身一人竟然让数万军士陷入干渴,估计另外两座大营也被他搞得无锅可用,唐军将士现在最想杀的必定是这个阴魂一样的萨满。
前营的大旗上写着一个“苏”字,是前锋苏定方的军营,左边写着“薛”字,可能是附马薛万彻的军营,忠恕从两军之间闪过,他对唐军营地非常熟悉,很快就摸到了主将候君集的大帐旁,周围值守的军士不少,营帐中灯火通明,人声不断,看来候君集就在帐中,忠恕只能伏在暗处,等其他人离开后再悄悄潜入与候君集会面。
不断有骑兵从苏定方的营中开往谷地方向,又不断有队伍撤退下来,回到薛万彻的军营,看来今天是由他们两军轮流进攻东面山地,营地之中不时传出伤者的痛叫声,唐军一点也不比突厥人好受。
过了初更,营号响了三遍,候君集的大帐中不再有话语声,但灯火依然亮着,忠恕猜想候君集帐里可能已经没有其他人,于是转开身法,迅疾地闪进大帐,反手关上帐门,候君集正独自坐在案前沉思,抬眼看到忠恕,并不吃惊,挥手把灯灭了。
忠恕黑暗中也不敢缺了礼数,向候君集躬身行礼:“见过候叔叔!”候君集问:“你是来为突厥当说客的吧?”他直接点破忠恕的来意,看来了解忠恕在突厥的情况,忠恕道:“我没受突厥人使命,是自己来的。”候君集问:“突厥人支持不住了吧?是想投降吗?”忠恕道:“谷地里很紧张,但他们不会投降。”候君集叹一口气:“换我也不会降。那就打到底吧!”忠恕道:“我看营中弟兄们伤亡不小。今天代北营随着李元帅去袭击山顶,几乎全军尽墨。”候君集一愣:“什么?”原来代北营在出发前划归大都督府直辖,他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忠恕道:“李元帅率领着代北营还有近千军士经过东面山顶去袭击萨满教总坛,想营救金平公主,不料被萨满教主大萨都发觉,他制造山崩,把代北营埋在了山谷中,仅李元帅和贺兰等人侥幸逃过。”
候君集靠近忠恕,低声问道:“李元帅带领代北营去营救公主?”忠恕道:“应该是的,公主被突厥人保护在萨满总坛,这个消息他应该知道。”候君集又问:“代北营完了?”代北营虽然规模极小,却是老代州都督府仅存的整建制部队,忠恕黯然点头:“只有几个直阁侥幸没死,被我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保护公主。”候君集问:“公主在你手中?”忠恕道:“萧御史带来天子的敕令,将公主赐婚大萨都的小儿子达洛,达洛被封为右领军将军,正在长安城中等着公主回去成婚,所以萨满才会保护公主。”候君集声音一紧:“还有这事?萧御史宣读的是天子口谕还是敕书?”忠恕道:“我不在场,也没见过赐婚敕书,不过萧御史奉天子之命出使,我亲眼见到他的委任敕书!”候君集问:“敕书还在萧瑀手里?上面写着什么?”敕书上只有一行字,是横着书写,所以忠恕记得非常牢:“敕谕萧瑀为突厥安抚使,代朕安定北境。钦哉。特谕。”候君集问得更急:“你确认是‘代朕’二字?”忠恕当然不会认错。
候君集沉吟一会,问:“萧瑀他们如何了?”忠恕道:“突厥解除了使团守卫,把他们困在营中,就在阵列的最前面,只要防守一破,立刻就会杀他们。”候君集问:“萧瑀还能走动吗?”忠恕点点头,候君集低声道:“你现在回去,立刻去见萧瑀,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告诉他,就说见到了我,这次出师前,没有督军使,没有汇师,也没点将。汇是汇合的汇,不是会面的会。他可以知会唐俭和庭芳,其他人不能知道。”
候君集知道忠恕识字不多,怕他传达错误,又重复了一遍,忠恕点点头。候君集道:“今天肯定来不及了,明天我会加紧攻击,李孝恭部的玄甲军这几天一直在四处找水,没有参与进攻,明天可能也会在谷口投入战斗,他们可是生力军,突厥人未必受得了。”忠恕知道玄甲军,那是李世民做秦王时创立的一支骑兵,因为全军将士皆身着黑衣黑甲,故名玄甲军,它参加了大唐建国之后所有的重要战役,是唐军中最精锐的骑兵,玄甲军名义上归宗王李孝恭统领,其实一直由李靖直接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