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柔软的床沿,脑子里依然浑浑噩噩,轰鸣一片。【楚回已经死了】,就这麽短短的一句话,六个字,却在那一刻,比这世间的任何一种毒药利器,都要伤他更重,毁他更深。
那时候,窗外夕阳晚斜,而房内帘幕低垂,重重掩映。晦涩的流光暗影,在空旷惨白的墙壁间游走穿梭,斑驳摇曳。庄景玉轻轻闭著眼睛,濡湿发亮的眼皮极有规律地上下凸动,代表著双眼皮的那一条微薄细缝在一片绵延清澈的潋滟水光之中浮跃跳动,若隐若现著。有那麽一瞬间,庄景玉觉得自己整个人,从上到下,从内到外,从脚底到头发,从血肉到骨架,都好像瘫软成了一团劣质松散的稀泥巴,在无边无际的光影深处,仿佛身处云端天际,耳畔风声如嘶,脚底青烟流云,那般的恍惚失神,而又那般的飘浮不定。他感到自己心痛如绞浑身冰冷;哪怕已经大口大口地呼吸,却也依然难过到,惴惴,喘不过气。
是天命,从无所不知,却也永远不会为人所知的诡秘黑暗之中,幽幽伸出了它那一双浑厚有力的大手,然後死死卡住了庄景玉,哽咽破碎的喉头。
楚回死了。
死了。
……死。
──原来,早已经远远不止是不再相见;而竟然已经是,再也,不能见。
再一次确认这个坚硬如铁的事实,庄景玉终於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它究竟,有多真实。
沈默无言的泪流,不知不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终是变成了放肆嚎啕的,声嘶力竭。
很奇怪。其实原本隐忍安静如他,别说像现在这麽不顾一切地抽噎了,甚至他根本连眼泪,都很少完整无缺地从眼眶里淌出来过。可是此时此刻,庄景玉却在心底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甚至近乎於神经质那般碎碎念提醒著自己:什麽都不用去想,什麽都不要去想,这一刻,他只需要把力气,全部,都用在哭泣上。
好像那样就可以暂时忘记掉,楚回毕竟已经不在人世的,残忍事实。
眼泪如万洪涌来滚滚淹没了心脏,苦涩的咸水浸泡著它,又憋又酸,又涨又疼。
恍惚中庄景玉甚至撕心裂肺地想,不如干脆,他也就这麽两腿一蹬,哭死过去算了。
他一直就觉得楚回很寂寞。而现在楚回死了但萧岚还活得好好的,不知道楚回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会不会还像当初在监狱里那样,永远都是一脸谁也靠近不了的疏离淡漠,永远都是一掌,谁也温暖不了的彻骨冰凉。
这样的画面,哪怕只是在幻觉中天马行空地想一想,也都已经真实到,令庄景玉觉得难以忍受,实在没有办法,再继续想下去了。
事实上他很想要去陪陪他。
真的。他很想要,去陪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