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他再付出,她不要欠得更多。没有祉明,她宁愿独自生活,就是这样。
傍晚,苏扬感到自己又开始低烧。连日来的焦虑、忙碌、亢奋,还有伤感,让她消耗极大。如今祉明离开,她又已作好决定不去北京,人似乎一下子垮下来,失去支撑。
苏扬知道自己该去躺下休息。她疲倦,缺乏睡眠,情绪低落,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歇下来。她知道一旦躺下,可能就再没有力量起来。这一躺可能就病了,而她还需要照顾米多。
有没有他,一样要把日子过好。
天将黑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苏扬正在厨房煮鸡蛋,听到铃声,握着鸡蛋的手停在半空。会是谁?祉明?他回来了?这是苏扬此刻的第一反应。可她又很害怕,担心那不是真的。
门铃又响了两下,苏扬仍是没有动。
米多一蹦一跳地跑过去,用稚嫩的嗓音隔着门问:“谁呀?”
苏扬转头望着门口。这是短短的一瞬,这短短的一瞬,承载了怎样卑微而沉重的希望。她的思维、她的动作、她的呼吸,全都停在这一瞬间。她是用尽了全力,端着那希望。
门外的人轻声说了一句什么,苏扬离得较远听不真切。而米多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按下把手,打开门迎接来者。
看见进来的男子,苏扬全然无法动弹。
黑色风衣,清朗五官,沉着眼神,李昂俨然还是多年前的模样。苏扬手中的鸡蛋碎裂在地上。
她还未来得及迎上去说什么,甚至还未来得及抹去惊讶的表情,李昂先微笑起来,又低头对米多说:“米多,这几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听妈妈的话?”他抚摸着女孩的头发,将手中提着的蛋糕递给她。
米多接过蛋糕,腼腆一笑,说:“谢谢李叔叔。”
小女孩似乎从两位成人的情绪中感知到什么,对李昂只是乖巧有礼,并未展露热情。
李昂走上前去拥抱苏扬,同时把地上的碎鸡蛋以及一屋子井然有序的生活尽收眼底。这里哪有一丝准备出发的痕迹?他没有表达不满或者疑惑,只是说:“搬家不是小工程,想你三天时间也收拾不好,还要照顾小孩子,所以我过来帮你。”
李昂又说:“我开车来的,昨晚出发,这会儿刚到。”他如此温柔平静,甚至没有提到那天晚上的电话,也没有问及祉明。
苏扬的心神都落在了黑暗谷底,一时无法言语,只轻轻挣脱李昂的怀抱,抬头看他。他看起来极其疲劳,明显消瘦,下巴上冒出的胡楂没有及时剃掉,让他看上去沧桑,并略微邋遢。他一向是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妥帖的男人,是什么让他干出这样疯狂的事情?驱车一千多公里,连夜从北京赶到上海?
他的面容还是沉着的,可这一贯的面具后面,是怎样一颗焦灼不安的心?
“先坐吧。”苏扬说着,转身取来水壶,为李昂泡了一杯热茶。此时她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该如何开口,何时开口,告诉李昂,她已决定再次背弃与他的约定。
“你看起来很累。”李昂说,“其实也不急的,我请了几天假,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收拾。”
“嗯。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苏扬有口无心地敷衍着,心思却全在别处。
李昂看着她,像是早有预料她会这样说,丝毫没有惊讶,只是沉默。
苏扬取出那只锦盒,放在李昂面前。她抬手拭去眼角的泪,再没有一句解释。
而后她听到李昂说:“我答应过你母亲……”
“不,不。”她摇头,“与郑祉明没有关系。他已经结婚,去了四川。我和他早已结束,不会有未来,也不会再见面。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想留在上海,独自抚养米多,请你原谅。”
李昂听完她的解释,没有说话。他低下头,打开锦盒,看到戒指旁边有一张字条,展开字条,上面只有几个字——李昂,对不起。
他看着那行字,沉默了片刻,而后轻叹一声,盖上了盒子,把它放进风衣口袋。
苏扬看着他,略有惊讶。他竟然什么都不再说,就接受了这结果。她见他坐下来,端起那杯茶,一口一口慢慢喝着,眼睛看着前方某处的虚无。他看上去只是平静,但苏扬感到不安。
李昂不紧不慢地喝完茶,放下杯子,朝苏扬微微一笑。他站起来,像是打算告辞,想了想又说:“不如……一起吃顿饭?然后我就回去。”
苏扬犹豫着。他又说:“从北京到上海,长途跋涉,总不能连顿饭都不吃就回去吧?”他说着自嘲地一笑,像是自己在可怜自己,“就当是——最后的晚餐?”
苏扬心里顿时酸涩起来。李昂这时看上去非常孤独,非常可怜,于是她点了点头。
李昂说他知道附近有家西餐馆不错,要开车带她们去。苏扬本想说就在家楼下简单吃点,但李昂已经拉开了车门,“开车几分钟就到了。”
苏扬抱着米多上车,她发现李昂并没有开原先那辆A8,而是开了一辆黑色的SUV。上车之后,她又看到后座上已安置了一个儿童安全座椅,米多坐进去非常舒适安全。苏扬心里又涌起一阵愧疚,李昂已做好准备将她和米多纳入自己的生活,她却还是不甘愿。
西餐馆是一家情调小店,风格复古,布置精巧。此时还未到吃饭时间,一个顾客都没有。也没有服务员,只有吧台后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计招呼他们。
坐下后,李昂很快点了食物,海鲜饭、牛排和意大利粉,又问苏扬要喝点什么。苏扬说不喝了。李昂却自作主张地为她要了一杯抹茶牛奶,自己则点了一杯黑浓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