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GO!幻想乡
抬头看了眼绚丽的游戏厅招牌,陆泉关掉导航,挎着购物用的帆布包抬脚进去。
经过一楼时被花花绿绿的娃娃机吸引了一瞬,才又加快了脚步下到负一楼。在叮叮当当的多重游戏音效中,找到了藏在赛车机座椅里的李宿夕。
这家游戏厅不大,客人也寥寥。昏暗的地下似乎只依靠各色闪亮的游戏机发光,蓝色的荧光路径引导线穿插其中,声音很吵却又异常静默。陆泉走进座椅间的空档,第一时间转脸看了看别处各自沉浸、互不关心的客人,确实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你在看哪里。”她的侧脸倒映在李宿夕异常漠然的双眼中。
陆泉低头看他,有些新奇于他此时虚弱的尖锐,比在神奈山地铁站时更赤裸更狼狈。平时狐狸一样狡黠的脸上,那份佯装成熟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洗去妆容般苍白,淡淡的微翘的嘴唇,较别人更为狭长的眼,被渐染的灯点肆意变幻色彩。
简直是个求关注而不得,还死不承认的幼稚小鬼。
陆泉刚觉得好笑——咦?她好奇俯下身凑近看向他鼻梁两侧,隐隐约约有两竖亮粉在闪光。
她耳后的卷发也忽地随之垂落,扫在李宿夕手背。两人的头部几乎重迭,只露出李宿夕一瞬间松怔的右眼。
但这显然不是一个亲吻,不过又是她信手拈来的戏弄。对上近处眼里浮现的笑意,李宿夕冷冷敛下眼睫,勾起的眼尾越发锋利,手指收紧,胸膛起伏,下一秒,他便用力按住陆泉的后脑,报复地要吻上去。
啪!
唔!李宿夕当即痛得低呼,神色中微妙的狠厉被陆泉反应迅速地一拍而散。
陆泉也是一惊,按住他脸的力道有些失控,手指直击眼球,手掌猛击上鼻梁,疼得他又羞耻又窝囊,恨不能此时地球爆炸大家一起死了算了!而且就在他狼狈紧闭着眼挨痛时,他分明感受到陆泉这个大混蛋还趁机在他脸上掐了掐!
凭什么!凭什么她能这样随便对他!那股努力深压的孩童般的委屈又蛮横地翻涌而出,从内部冲刷他脆弱的眼球和鼻子。
“我这是正当防卫,”陆泉迅速回神,压着笑看向李宿夕反手遮住脸、瘪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喏,你看,我只是找到了你流眼泪的证据。”
“你看啊,一会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好一会儿,李宿夕才羞耻地挪开手,撇着发红的眼皮不服气地去看她伸出来的食指,一开始他还没看出来,立即羞恼地盯她一眼。
他整个人躲在高大的椅背里,此时强压羞耻委屈的模样更像个小孩子了。这场面可真难得,陆泉暗笑,也逗够了,摇摇手指,“仔细看看是不是在发亮?”
李宿夕狐疑看去,这才反应过来摸向自己发红的鼻子,平时精明散漫的眼里竟浮现出懵懂的恍然,原来是眼影顺着眼泪留下来了,那他是顶着两条闪闪发光的泪痕走了一路?
——真丢脸,又真是徒劳,他怔怔对上陆泉眼中友好的笑意,也忍不住为想象出的场面反射地一笑。可接着,这一点笑意却猛地打破了他竭力维持的平衡,走出小区就被快速抹掉的眼泪终于积蓄了最后的力量,彻底冲破了面具的防线,决堤了。
在眼泪滚出来的瞬间,少年深深埋下头,企图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守住最后一点自尊。呜咽声死死咬在牙关,阻塞在脆弱的喉咙里,挤得脖子上的血管濒死一般挣扎跳动。可越是压抑,令人痛苦的回忆也随之蔓延,不断连结起过去,汹涌地燃烧成一片。
被欺骗,被忽视,得不到的爱,唯一的亲人,再也回不去的家,烧空了少年的心,快要变成灰烬。
陆泉俯视着他,第一次觉得李宿夕看上去竟是这样瘦弱。她轻轻叹了口气,反倚在他的扶手边,伸手揽过他的肩膀,成为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近处的屏幕上,无人操作的赛车孤零零地停在起跑线处。李宿夕依偎在陆泉的腹部,被她浅浅的体温温暖着,忘了害羞忘了尊严,全身心依靠着她,重新在她耐心的安抚中平复下来。
初见时他满头灿灿的黄发,兀自张扬似乎对一切都漫不经心,游戏人间的态度下深藏着对一切的疏离和嘲讽。而近来,他连染发的心情都没有了,只剩下半截黄色发尾。
此时,轻而易举地被陆泉捻在手里。
“吵架了就要努力和好,我相信你知道该怎么做。”
陆泉的声音里是少见的温柔,让处于哭泣空茫期的李宿夕越发沉沦和放纵,潮湿的眼睫压折在她的衣服上。这一瞬间的温暖,要是能无限拉长就好了。
“你会陪我吗。”哑哑的声音里混着鼻音,听上去撒娇一样。
陆泉犹豫了一瞬,却无端想起回铁玫瑰别墅的那夜,那时她为了自保而拉上了李宿夕,现在或许就是还债的时候。
“嗯。”她直起身,拉开距离。
李宿夕压了压嘴唇,少年微妙的自尊让他始终侧着脸不让她看见自己糟糕透顶的脸,发空发疼的大脑异常混乱,接着,他的眼前忽然笼罩下一片安心的昏暗。
李宿夕烘热的眼睛向上,怔了怔才意识到这是他原来的帽子,安静而莫名乖巧地被头顶的手按几下,又像是按在他心上。
“物归原主。”陆泉合上帆布包,才低头望进帽檐下他红肿的眼,调皮的眼似乎说:还好当初我抢了你的帽子吧。
因着这点憋屈,李宿夕反而恢复了些往常的精神,故意眯起眼以示不满。
“好啦,”可惜淋了雨的狐狸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可怜又可爱,被泪水染湿的嘟嘟红唇更是引人犯罪,怎么就没长在徐停云脸上,陆泉一秒恢复正经,“这次我会好好听完你的烦恼。”
“现在陪你回家吧,搭档。”她笑着摊开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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