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黎树突然开口问神秀住在哪里,是租的还是买的。
这个问题看似毫无意义,但就连一旁看戏的庞太师的脸色都变了。
神秀自然是住在千灯河的龙首画舫之上,这画舫早已成了道然圣僧的道场,但要说手续嘛,那还真是不太正规。
原本龙首画舫是属于前国师的大弟子七情真人的。七情真人用蛊虫害人,道然知道后直接打上千灯河,将七情真人给杀了,又将画舫全部姑娘都送去从良。
这事别人听了觉得大快人心,但从法理来说,这就是动用私刑。不仅如此,将人杀了之后,道然还直接占了千灯河,说严重一点算得上是谋财害命了。
这事庞太师如何不知,后来他还跟道然明争暗斗了一段时间,直到道然解决了辽国萨满,两家才算是有了默契,一同罢手。
现在沙黎树将这事挑出来,庞太师面子上也有点过不去,毕竟最后是他向道然妥协了。
但不管怎么说,沙黎树的质问有理有据。千灯河两岸的土地被画舫姑娘们买了,但河道和上面的画舫可没办过任何手续,道然和神秀住在上面,从法理上说不过去。
神秀自己都是以修行者身份违反律法,那如何当这个指挥使?
这个问题被提出了,所有人都望向了神秀。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神秀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
这是跟道然学的。
他的师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先别管心里有没有解决办法,光是这模样就能将对方唬住。
但拖延时间只是权宜之计,如果神秀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这指挥使的位置恐怕就保不住了。
神秀不断回忆跟道然学到的一切,心里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换了师父,他会怎么回答呢?”
记起两人初次见面,是在杭州三藏楼。
当时道然面对的场面也是差不多,被神秀看似有理有据地质问。而道然没有半句反驳,甚至在神秀搬出法海来的时候,他还能说出“我师父生死都看淡不在意名声”这样的话来。
神秀灵光一闪,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
神秀双手合十,对众人说:“阿弥陀佛,贫僧如今暂居千灯河画舫之中,不是租的也不是买的。”
沙黎树听了,沉声道:“那倒是奇怪了,既然不是租也不是买,请问法师你如何能够住在画舫之中?你难道不觉得占了别人的船是于理不合吗?”
神秀不慌不忙地说:“阿弥陀佛,贫僧不知道,因为这千灯河画舫,是贫僧师父让我住进去的。尊师重道是理所当然,既然师父说这里可以住,贫僧又怎会多问呢?
“若是沙黎树法师对此有异议,贫僧回去问一问师父,再给法师答复如何?若是沙黎树法师你等不及,也可以随贫僧一起去千灯河问个明白。”
沙黎树愕然片刻,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
神秀报以礼貌的微笑,仿佛真心想要邀请沙黎树一起去千灯河作客。
神秀所言没有半句虚假,千灯河的一切都是道然安排,他也从不过问那些繁文缛节,只一心修行。
至于有没有办妥法理上的手续,这个问题就让道然去头痛吧,他确实是从来都没有过问半句。
沙黎树哪敢去千灯河,而且就算去了又如何,哪怕道然亲口承认自己鸠占鹊巢,对神秀又没有丝毫影响,他只不过是“谨遵师命”罢了。
这场交锋,是沙黎树输了。
神秀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过了一关。
提罗达多兴奋地拿着小本本,指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接下来的一切记录下来。
他跟踪了神秀半天,等的就是现在。
竟然在自己完全理亏的情况下,说出这种令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完全不靠任何法术手段,而是只用一张嘴将黑的说成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