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罪 作者:书归
”
她苍白的脸映在摇曳烛光下,没有血色的唇瓣微微阖动着,语气不痛不痒,就像在说着别家的事情:
“十年前你在娘灵堂前叫我滚出裴家的时候,又可曾想过我会落到如今这境地?”
裴钧只觉心尖一刺,摇头:“不曾。”
裴妍便再度自嘲地闷声笑起来了:“我也不曾。所以啊……”她忍痛挡开裴钧的手,颤臂抖落了一侧衣袖,垂眉咬牙,十指攥紧了腿边干草道:“时常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太过小瞧命数了……”
所谓“命数”,是个少年人从不轻信的字眼。
至少裴家姐弟二人在各自成家或立业前,是绝少有这命数之虑的。
当十年前一纸授入翰林的点任文书落到裴钧手中时,他并未想过那将会是他一生朝堂征伐的起始,正如十年前裴妍在太后寿宴上一曲琴瑟艳惊四座后获为安华公主伴读时,也并未想过那会是她十年含恨的诱因。
彼时的裴钧已与张岭决裂、出离张府,当年秋日已入翰林为吏,吃喝不愁,似无一志,闲时不过与曹、梅二人与青云监师兄弟往来消遣。
一众友人中,梅家的独儿梅林玉正遭逢着其父一场场耳提面命,告诫、训斥的都是生意场事,又兼偷开的养鸡场被家中发现,那耳提面命又化作拳打脚踢落在他那身细皮嫩肉上,叫他气之不过逃出府来,夜奔裴钧家留宿,鼻青脸肿地蹲在裴钧院中,不甘不忿:
“南边儿斗鸡的黑场子可多着呢,哪个不赚个盆满钵满!我爹就觉着养鸡丢人养鸡贱,觉着鸡活该是拿来吃的不让我鼓捣,真是顽固到头了!”
“那你爹顽固也是拿着千万两金银跟你顽固,你跟他斗也得使得上劲儿啊。”裴钧闲闲在院中排开了从曹鸾处得来的两捆南疆烟花炮,瞥他一眼,“你二舅西街里那两幢楼不是要盘给你开张么,你做什么非要养鸡?这不是找你爹的打?”
“嗐,楼也要做,鸡也得养呀,钱哪儿有嫌多的?”梅林玉听他说起生意,消沉的气劲散了一半儿,又站起来凑到他身边帮他拿炮仗,眉开眼笑,“说起来那两幢楼还没起名字,哥哥你有学问,帮我想想呗?”
裴钧解开绳子,斜眼看向他脸上的五颜六色:“成啊,想做什么生意?”
“勾栏哪,还能有什么更赚?”梅林玉比划着,“我一幢楼做男,一幢楼做女,边儿上还有幢大阁子,恰好再开个酒楼,齐活儿!”
那时忠义侯府满园秋叶红遍,哪怕在月下也色如烈焰,比之春花半分不差。裴钧霎眼一望,懒得再想,一时嘴快道:“莫若就起‘霜叶’同‘二月’罢。酒食之物又是过则无趣,故‘半饱’恰可,添个‘炊’字儿,多些烟火意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