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宁斌在外面叩门,“爷,可以走了。”
元襄一回神,浑朦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戾,不论如何,今日绝不可出岔子。
与此同时,坤元殿亦忙活起来,内侍们伺候元衡洗漱,用完膳后替其换上了挺括的龙袍,戴好翼善冠,随后退出殿外等候。
时隔近四年,今天是元衡再次上朝的日子,而这一切他的皇叔还蒙在鼓里。
他懒得去想皇叔在小朝会上见到他时会有何种反应,而是走到床榻前,轻轻握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
顾菁菁已经昏迷月余,还未有醒来的踪迹,他亦守了月余,每日都替她擦洗身体,按揉筋骨,他相信只要她还活着,就总会有醒来的那天。
他心怀怨怼,如此,却也只能知足。
“菁菁,朕好想你,你快点好起来,陪朕说说话。”他俯身在她额前轻吻,低声呢喃:“朕要去上朝了,等你睁开眼时,一定让你看到不一样的大明宫,朕绝不会再让旁人践踏我们……”
福禄自殿外进来,提醒道:“陛下,到时候了。”
“等着朕,朕忙完就回来。”元衡深深凝她一眼,黑眸沉沉尽是痴缠,适才起身离开坤元殿。
殿外朝阳初升,御仗早已等候多时,宝顶华盖,幡龙锥凤,衬着朱墙琉璃顶,气势如山,让人望而生畏。
福禄猫腰将元衡送上銮舆,手头拂尘一甩,扬声道:“起驾含元殿——”
第32章君威起新火燎原(传错版,……
每月逢十五就是小朝会,在长安的官员七品以上皆要进宫述职。
这天丹凤门大开,官员俱着大妆通过冗长的御桥进入含元殿,按照文武品阶左右列队,等候朝会开始。
通议大夫李盂安双手拢袖,侧目看向身边的兵部侍郎梁玮,故作怅然说道:“哎,没想到梁侍郎殚精竭虑二十多载,好不容易熬到刘老还乡,没想到又逢制举,如此错失尚书一职,委实可惜呐。为官者看不清楚前路,必当官途茫茫,梁侍郎只能明珠蒙尘喽。”
两人同年入朝为官,亦算是遂安同乡,后李盂安归为摄政王一派,自然与梁玮变得不对付,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梁伟却不以为然,回道:“大夫此言差矣,为官者鉴天地日月,往上对得起江山社稷,往下对得起人间良心便可,既如此,尚书与侍郎又有何差异呢。”
李盂安见他摆出读书人的清高意态,轻蔑冷哼道:“竟知说这些穷酸话,没差异你来当甚么官儿,也不怕祖宗嘲你。”
“祖宗自明我心,怎么会……”
元襄与几位公侯站在首列,清晰听到后面两人的谈话,他最厌恶招摇祸事之人,若在往常定要训斥一番李盂安,然而今日却有心无力,任其在后面唇枪舌战,引得同僚纷纷侧目。
不多时,人群中出现些许骚动,只听有人兴奋道:“太尉大人!今天是吹了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元襄一怔,回头就见宋湛携司空唐达、司徒王癸跨门而入,三人俱着紫袍,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他面上一沉,登时警觉起来,这几个老头多年未进朝堂,如今突然出现,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面对同僚的殷切慰问,宋湛一一作礼,“今日新官任命,老夫过来瞅两眼,兴许能有什么好戏看呢。”
“是是是……”
此话一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多年被打压的三公一派立时像被注入了新鲜血液,各个儿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抖擞起来,而摄政王一党却是敛眉肃容,偶有轻蔑,偶有忧虑。
待三公行至首排,元襄微蹙眉头,眸色冷冷地看向宋湛,“太尉来了。”
“王爷别来无恙啊!”宋湛笑吟吟端详着他,“有段日子不见,怎么这般憔悴了?”
元襄懒得理会他,他却饶有兴致的说:“听闻前些时日王爷把后院的美娇娘都送人了,可是要准备迎王妃入府了?”
元襄听罢,再难保持沉默,恶狠狠瞪他一眼,“太尉年事已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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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竟然这般爱嚼舌根,可是随你夫人?”
宋湛对他闲适笑笑,阖手凝向前方,谁都没有再说话。
待时辰一到,元襄宽袖轻震,正欲出列主持小朝会,余光忽而瞥到偏殿仪门,不知何时御仗已经整齐而入。
“陛下驾到——”
伴随着福禄的通传,两名内侍持雉扇在前,其后跟着容色清隽的少年和大监内侍各六人,齐齐登上御台。
含元殿登时变的鸦雀无声,文武百官皆是怔然,没人想到深居简出的永泰帝竟突然上朝了,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宋湛目送元衡坐上雍容的龙椅,面含欣慰笑意,随后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元襄。
元襄愕然盯着龙椅上的少年,不过须臾心头便有个大概,今日公布殿选任命,想必侄儿也是为此来的——
看来上次的豪言壮志,并非只是说说。
他皮笑肉不笑道:“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上朝了,可是龙体见好了?”
元衡在龙椅上正襟危坐,翼善冠下容色肃正,少了几分往昔的文弱之气,淡声道:“这些年多亏皇叔替朕分忧,再加上前些时日天降祥瑞之兆,朕的身体忽然就养好了一些。怕皇叔再过劳累,朕自是不敢懈怠,便马不停蹄的过来上朝了。”
他顿了顿,眸色意味深长,“先前未来得及通知皇叔,皇叔对此没意见吧?”
幽幽话音落地,几十双眼睛齐齐看向元襄,谁人不知皇帝罢朝乃是出自摄政王的手笔。
元襄微微攥拳,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侄儿,这哪是没来得及通知,分明是为了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也不知这城府究竟是太尉教的,还是侄儿藏起来的……
这么想着,他眉眼愈沉,不以为意道:“既然陛下龙体渐安,上朝乃是天经地义,臣怎会有意见呢。”
“那便好。”
元衡释然的吁出一口气,扬手示意福禄。
福禄领命,拂尘轻甩上前两步,声如洪钟道:“上朝——”
这般礼制多年不见,百官皆跪,山呼万岁,各自心头都泛起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