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妙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充分体现了一个喝醉酒的人是多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她上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毫无征兆地就抱着顾采真,伤心地嘤嘤嘤哭了起来,无论后者怎么询问安慰,都止不住她不停往下掉的眼泪。
那珍珠似的泪珠顺着顾采真的脖颈往下淌,打湿了她的衣襟,还有一些顺着衣领滑进去,沾染在她的肌肤上,温暖又潮湿,像是长在石头背阳处的小苔藓,即便石头向阳的那面被晒得如何暖和,这一处依旧存在少被人窥见的柔软微凉。
顾采真拿她完全没辙,唯一的坚持就是拿了纳戒里折叠争取的干净手绢,掩住她的鼻尖——感情再无坚不摧的好姐妹,也受不了对方随时可能会吹出个泡儿的鼻涕水。
偏偏,柯妙还好像怕人听到了似的,坚持压着嗓子哭得伤心欲绝,再加上被挡了口鼻,于是哭声就变成“呜呜……”的了。
顾采真见平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好友酒后这般,心里疑虑她是流露真情,正想问问她是否家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她被她那些得一帮子一帮子论的师姐师妹欺负了,结果还没等她问出口疑惑,柯妙一抹眼泪,歪着头靠在她的肩头,完全不打顿地迅速睡着了。
“……”顾采真下意识无奈地想摇头,却又在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惊醒好友后,便选择了有些别扭地侧着颈子,直到少女的呼吸变得绵沉,甚至因为哭得鼻塞而微张樱唇呼气,轻快地打起薄鼾,显然是睡得香沉,这才动了动脖颈,先给她发红的鼻尖擦了擦,然后才将人半抱半扶轻而易举地弄回她的床榻上。
顾采真生来就力气大,但天香阁花大力气培养她,可不是为了让她有大力气的。显然,力大无穷这一点,并不太能为以后晋身花魁加分——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按照天香阁的规划,想来以后她的恩客不管男女,总归多数是猎奇地躺在她身下被她肏弄的,这么一看,他们届时自然是能接受她长了一个甚是雄伟胜过男子的阳根,那怎么就接受不了她身材窈窕兼具力能扛鼎?
她又不会在床上给他们表演倒拔垂柳……
当然,这种腹诽她肯定不会与谁说的。毕竟这种未来,属于她所规划的人生中,最不想要的选择。但是阿娘身无长物亦手无缚鸡之力,却费尽心机带着她在天香阁做些针线洗衣的活儿,换得娘儿俩孤苦伶仃过活多年,真的太难了。阿娘也一直不肯同意她低头妥协,去接受天香阁的所谓“好意”。可阿娘的身子越来越差,即便秦先生拿出各种各样私藏的灵药,也不能扭转她日趋衰弱之势。
“真真,是阿娘拖累了你。”阿娘是多么爱她也多么懂她的人,就算早几年因为她年纪小,阿娘没往复杂的方面想,但缠绵病榻依旧没有削减对她的丝毫关爱与关注,她的心思要想骗外人,自然手到擒来,可阿娘是她最亲的人,她不知自己的破绽在哪儿,可那是阿娘啊,看穿她多容易。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困在这天香阁。”阿娘说得很隐晦,貌似是说当年走投无路带她来这里的选择,其实她知道,阿娘说的是她的未来。
阿娘她……果然看出来了……
“阿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小时候是阿娘照顾我,现在轮到我照顾您了。”顾采真稚气的脸上带着清浅的孺慕,明艳靓丽的五官舒展开来,笑得叫人无端端就倍感安心。其实,她心中却考虑着,要是在天香阁,阿娘的身体还有秦先生全力调养,加上她如今能在阁内做出些许斡旋,阿娘早不用做那些累人的粗活计,待在这儿,她的身子才更容易好,“我在这里很好,阿娘也要开心些。”
“你离开这里,会更好。”阿娘许是病糊涂了,天香阁耳目众多,这样的话就算是在她们自己房里,也不该直接说出口。
隔墙有耳,这还是阿娘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