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识根本不敢去想这个结果。
他于造化中偷得了这一缕慰藉,紧紧抱住了这些时日,根本不敢去想,失去了会如何。
他默然良久,却又担心被陶颂看出端倪,只能于一片沉默中,没话找话地描补:“你看,今年秋天的雨真大。这场雨过后,热气就散了,大概秋意便真的来了。”
青江城坐于山上,参天古树比比皆是,风雨声探入林间,枝叶沙沙作响,愈发显得雨势惶然。
喻识一时没听见陶颂回话,正要转头去看,却发觉陶颂揽住他的手紧了几分。
陶颂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喻识。”
喻识不由怔了怔,又生涩地“嗯”了一声。
他于此时想起,不只是陶颂,连他上辈子,都鲜少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仙门中人都端着客套架子,他名声响些,那些人只恭敬地称一声“喻前辈”,或者“喻长老”,连敢和他互称道友之人都极少。
师父师娘常常按排行喊他们,譬如孟弋是“老大”,他就是“老六”,偶尔也会被喊一声“小六”。
师兄一般喊他“六师弟”,文漆和他年龄相仿,平素不是怕得很了,从不肯喊他“六师兄”,不是喊个“哎”,就是喊个“排第六的那个”。
长瀛更不可能了。当年他为了好玩,一直逼人家喊“爹爹”,长瀛迫于他的淫/威,苟且偷生地喊了许多年。后来虽然长大了点,除了担惊受怕就没再喊过,但也从没喊过他的名字。
封弦倒是会喊,但此人,喻识五年八年也见不着一次,也没听过几次;许愫也喊,但他与许愫,素来便不大对付,就没说过几句话。
这样算下来,喻识听过喊他名字的,大多是出自敌手之口。
一般什么大魔头大妖物临死之前,都会愤愤地喊一声他的名字,外加百八十句恶毒之言。
喻识又想起,尚渊也是喊他名字的,还有,那人也是。
不过此二人,眼下也得算作是敌人了。
风声雨声狂乱,喻识于此时粗粗计量了一遭儿生平,只觉得他这两辈子活下来,勉强算得上相熟之人,也不过寥寥这几个。
还活着的,便更少了。
命里带的缘分浅薄,大约当真是无可解。
喻识一时间又念起身边的陶颂来,心下一阵酸涩。
他此去尽人事,倘若造化眷顾,当务必能保得陶颂周全。
退一步讲,假如不与他牵扯,陶颂便可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那这个缘分,他也不奢望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