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照上书的时间顺序,先问陈充。
陈充也确实没什么好招供的,非要让他交代幕后主使,那就只能说是神仙托梦了。
曹焱冷笑:“什么神仙?也是红袍红帽的白胡子道人?”
陈充道:“哎对对对!”
曹焱:……
再去问庞潜和杨璠,这两个就更有趣了,曹焱说他们结党,他们矢口否认。
“我们各上各的本,怎么能叫结党呢?”
曹焱问:“既然不是结党,为什么同时上书?”
二人的回答如出一辙:“因缘既会,心有灵犀。”
曹焱左右撬不开三人的嘴,只好拿着三份供状进宫,试探皇帝的态度。
皇帝一目十行的看完,都气乐了,留下所有供状,摆手让曹焱出去。
冯春送他离开大殿,曹焱面带疑惑的请教:“陛下是什么意思?那三个人还审不审?”
冯春道:“咱家也不知道,收下卷宗,应该是可以结案了吧。”
“啊?”曹焱嘴角一抽,以这个结论结案,日后真的不会被同行嘲笑业务水平吗?
……
三日后,北镇抚司结案。庞、杨两位言官充军发配,陈充罚罪为民,限期离京,遣返原籍闲住。
与过往弹劾吴浚的仁人义士相比,这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圣意已悄然改变,对于吴家父子来说,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天底下痛恨他们的人太多,既然弹劾他们父子不再是必死无疑的,一定会有更多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吴阁老入宫,第三次向皇帝乞骸骨请求致仕,第三次受到慰留,当然,这是正常流程。不正常的是皇帝看到吴浚因为妻子重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但赏赐了丹药补品,还下了一道严旨,再敢有弹劾吴浚者,立死。
吴阁老感激涕零,正要告退之时,皇帝忽然对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很直白的告诫,表明皇帝已经烦透了贪得无厌麻烦不断的吴琦,到现在还放任他逍遥自在的搞事情,全是看在吴浚的面子。
可是吴阁老夫妻二人晚年得子,视如珍宝,即便口应心应,也根本做不到弃儿子不顾,他弃了吴琦,楚氏也不答应。
皇帝的一道旨意再次束缚了郑迁的手脚,郑迁也早有预料,皇帝给他留了几分薄面,一定要再给他上一层枷锁,免得两方正面开撕,相互弹劾,给皇帝带来更多麻烦。
皇帝如今只想静静的成仙,最怕麻烦了。
……
沈聿带着全家去陈宅,沈宅上下并没有沮丧之色,毕竟诏狱走一遭,能囫囵着出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姑嫂二人见面,难免潸然泪下。
沈聿站在下首劝慰母亲和舅母,陈充对他说:“你让她们说一说吧,离开京城就说不上话了。”
沈聿回头看舅舅,一身鼠灰色的细布棉袍,像个朴素的教书先生。他还真打算回乡设馆,收上十几个蒙童。
沈聿心里不是滋味,只是说:“舅舅,再严寒的冬日也总有过去的一天。”
陈充摇头笑笑,挽起袖子,露出半截小臂,一面整理堆满院落的书,一面口中哼唱:“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怀安蹦着跳着来到舅公面前。他的想法纯粹直白,什么官位啊前程啊,都是虚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从诏狱走一遭,能保住性命就是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陈充笑着,搁下书本,将他举起来往天上抛。只是怀安长大了,抛不高,却也逗的他咯咯直笑。
芃姐儿跑来,她也要飞飞。
陈充又放下怀安去抛芃姐儿,院子里充满银铃般的笑声。
怀安笑够了,拉着舅公的手央求:“能让萌萌表哥留在京城吗?”
他说这个话,已经提前得到了爹娘首肯。
陈甍从年后就跟怀铭怀远一起进入贺家私塾,像后世孩子跻身名校那样,这是很难得的机会。
陈充略一犹豫,看向沈聿。
沈聿自然是愿意留下陈甍的,没了父母的半大孩子,不忍心看他京城老家来回奔波,再者,他坚信舅公还会起复回京,只是时间问题。
“甍儿,”许听澜唤来陈甍,“跟着叔父婶婶留在京城可好?”
陈甍到哪里都是寄人篱下,但真要论起来,还是更愿意跟沈家兄弟姊妹们在一起。
他有些拘谨的说:“侄儿听凭长辈们做主。”
“那就这样定了。”许听澜拍板,又将老宅的几把钥匙拿出来,对舅母道:“老家久不住人,房屋必定有缺损,现收拾是来不及的。媳妇做主命人收拾出两个院子,二老若不介意,带着孩子们先住到沈家去,一切都是现成的。”
陈氏赞许的说:“还是你想的周到。”
许听澜笑道:“母亲不怪我擅作主张就好。”
舅母本想推辞,便听陈氏道:“嫂嫂还是住过去吧,全当让妹妹睡个踏实觉。”
还打趣的添上一句:“这人上了年纪,多听小辈的安排,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