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丰收祭只有叁天了,露娜王城的大街上热闹非凡,卖糖果、零食、蛋糕的小摊琳琅满目。
突然,一阵穿透力极强的号角声传来,几个侍卫打扮的人一边向道路两侧疏散着人群,一边大喊着:“让路!让路!神子的马车要从这里经过!”
人群骚动起来。
“神子大人!?他不是从来不出王宫的吗?”
“你是外地人吧,每年丰收祭神子大人都会驾临王城的各大神殿,将神的荣光播撒至凡间……”
“啊!过来了!”
只见两匹白马拉着一个黄金色的中型马车徐徐而来,一阵微风吹过,车帘翻飞,隐约露出男子俊美的轮廓,然而仅仅几秒,马车便飞驰而去,人群安静了一瞬,尔后再次骚动起来。
“好想近点看神子和女王陛下啊!今年我们家明明去了很多次神殿了,仍没有拿到王宫月神殿丰收祭的入场券!”
“没办法啊,大家都很虔诚,我家叁十几年前抽中过一次,奶奶牙齿都掉光了,还每天都要叨唠一遍当时的盛况……”
而车内的安普斯呢,听着车窗外市井的喧闹声,心中更觉厌烦。
这几天,由于叁王弟奥德尼无意中说出的几句话,他非但没有食欲,晚上也睡不香,好不容易挨到清晨,白天又要顶着一身的疲惫,像猴子一样被平民打量,别提有多悲惨。
好在,今天就是最后的神殿巡游了,完成任务后,他也终于可以休息两天了。
近几天的夜里,每当他躺在床上,闭上眼,阿琳亚与那个褐肤男人相视而笑的身影就会如同梦魇一般在无边的黑暗中浮现。
‘所爱之人另有其人。’
安普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向来清冷遗世的脸庞闪过一丝萎靡。
许是这两天太累,神经敏感了,才会被这样空穴来风的话牵动……静下心来多和神明对话,就可以解除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的焦虑状态吧……
真的可以吗……
安普斯沉浸在思绪中,没注意到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这座神殿规模并不大,侍仆搀扶着安普斯下了马车,略过了让神子露脸和众祭司探讨神学的环节,直接令侍仆带他去休息室等候,而随行的一个高级祭司则去和这个神殿的人对接工作。
休息室装潢简朴,茶几上的叁层瓷盘中摆着几样招待神子的水果和小点心,厚重的米色纱帘遮住了阳光,看东西朦朦胧胧的,可却正合了安普斯的意,他挥退了所有侍仆,倚着长塌,一条胳膊支在扶手上托着下巴,慢慢合上双眼。
可就在他开始闭目养神的时刻,屋内却忽然多出了什么人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敲在木头地板上,在空旷的屋子内显得十分刺耳。
安普斯不耐地睁开眼睛,想着是哪个侍仆这样不守规矩,可视线里几米之外静立的人影却惊得他一下子没了困意,他慌忙从长塌上站起身,条件反射地后退,“你从哪来的?侍卫呢?都在干什么?竟敢放这种人进来?”
也难怪他会如此慌乱,任何一个露娜的已婚男子在看到有陌生异性闯入自己的空间都会感到不安,更何况,这个女人的肤色和泥土一样暗淡,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不似来神殿祈祷的,十分反常。
万幸,女人没有再上前,而是扬着下巴,抱着手臂,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安普斯,露出些许欣赏之色。她的穿着打扮破烂若乞丐,神色却透着股久居上位的肆无忌惮。
安普斯皱着眉,感觉自己和她待在一个空间里再多一秒就要昏厥了,随手拿起窗边的花瓶,质问道:“你是什么东西?卑贱的人,你知道冒犯了我是什么下场吗?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侍卫听到了我的声音,就会冲进来把你碎尸万段!”
多么美丽的男人,连愤怒时的表情都可人的很,让她回想起从前风光的时刻,无数朵娇花一样的男人侍奉她,而她最喜欢的,便是一边饮酒,一边聆听鞭子抽在他们美丽肉体上发出的乐音……
花这东西,固然美丽,却总仗着好颜色得寸进尺,忘了自己本就出身淤泥,一朝腐败,便四散至泥土中,任人践踏。
可惜,一切都不一样了,如今的她,比鞋底的污泥更卑贱,是仅凭一丝报复的执念,徘徊在人间的亡灵。
“尊敬的王夫殿下,放心,他们全都睡着了,没人能来打扰我们。”女人咧开嘴,诡异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几乎烂掉的牙齿,她的发音十分奇怪,浑浊的眼珠像青蛙一样四处转动,在安普斯惊异嫌恶的目光中,接着道,“我不会伤害任何人,再说,以我这枯枝败叶一般的身体,也做不了什么,我来这里,是与您做一笔交易,我以祖先的名义向花神弗洛发誓,若有一句谎话,地狱的火焰将吞噬我的灵魂,让我永世不入轮回。”
安普斯一双蓝眸微微睁大,“花神弗洛……你是温莎德人?”
温莎德人的外貌特征很明显,安普斯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仿佛涂抹了蜂蜜般富有光泽的褐色皮肤,甜腻的有些让人恶心,他实在无法把眼前干树皮一样的女人和那个他连名字都不想提起的男性联系成是同族。
女人瘦得皮包骨头的胸膛起伏,仿佛难以忍耐般发出一声渴望而夸张的长叹,“这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故土,可我却不能再踏入其中半步!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