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色明亮微冷,投在太液池上的粼粼光影亦是凉凉地流动聚散,悄然无声。
“太子死了?”
女人雍容而淡漠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今日见到尸体了。”
太液池畔的枫林之中,玉衡闻声一翻身,掸了掸衣袖懒懒地跳下了光秃秃的枝丫,恰恰落在了明仪太妃的身前。
干枯的枝桠猛地一颤,随即便又在夜色之中逐渐凝住了枝干,遒劲而又曲折地直指天空,将那洒下的月光也分做了数道。
“阿衡,如今可不是夏天,你这般躺着也不怕感了风寒。”明仪太妃借着月光,见玉衡穿得也并不算厚实,不由得轻叹着责备了一句,听得她很有些理亏地应下,这才直入主题道,“她竟也不防备着……如何?那尸体可有异状?”
“确实蹊跷。”玉衡轻轻颔首,低声道,“我于医术验尸一道虽然不甚了了,却也看得出来,废太子的十指指甲上有不同程度的开裂脱落。”
“含章殿告于天下的祭文中说,太子因金墉城的别宫消息闭塞,突发痢疾不及诊治而暴死。”明仪太妃回忆了一番废太子公之于众的死因,不由得微微蹙眉,“听闻他是死在便所之中,如此看来,倒更像是有人将他关在那里直至腹泻而死。”
“正有此意。”玉衡自是赞同了这样的猜测,“只是以我之能,却看不出这毒药究竟是如何调制的了。”
“消息刚传过来时暮桑便有所猜测。”明仪太妃思索了片刻,道,“她曾在尚食局做过一段时日的司药,依她所见,多半是太医署调用了些巴豆与杏仁,这两种药物都不算是罕见。”
“巴豆杏仁……此次她下手还真是厉害。”玉衡轻轻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些怀念废太子的谣言,竟让长秋宫如此沉不住气。”
明仪太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是担心太子脱离控制,谁知道呢?”
“真是自大。她或许是掌权太久了……如今可是虎狼环饲之境。”玉衡微微蹙眉,“只怕近日的洛都之中会横生变故。姨母,昭阳宫近来还需多加小心。”
明仪太妃沉声问道:“你觉得会是何人?”
“赵王,或许还有其他人意欲分一杯羹。”不知何处而来的孤鸟在湖面的弦月碎影之上一掠而过,玉衡不着痕迹地循声瞥过一眼,复又移回了目光,“譬如秦家,还有河间王。他们安静得太久了,几乎便要让人忘却了存在。”
“你且顾好自己吧,无论是谁,终归不会吃力不讨好地来动先帝的妃子。”明仪太妃沉默了半晌,又是叹道,“我还听闻长秋宫私下里突然翻出了西羌使团的旧案,也不知是吉是凶。”
“一言难尽,与那洛河浮尸有关。”玉衡也不及细说,将此事一带而过,“即便要彻查,也得是过了这危险的时日。如今绣衣使上下因裴统领离去,倒是被长秋宫重组了不少心腹来,她也不是必需让我离京调查。”
“即便如此,洛都之中也绝不会安逸多少。”
“如此一来,岂非恰巧可以借机行事?”玉衡倒似并无担忧,“这也正是您所希望见到的。”
“阿衡……我总觉得不安。”明仪太妃的眉头仍未舒展。因玉衡的身形高挑得近于男子,明仪太妃不得不踮起了脚才得以微微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谢徵他们也被借着新岁将近的名义留在了洛都。新一年,只怕不会太平吧?”
“姨母放心吧,我哪有那么不惜命?”玉衡笑了起来,轻轻回握住明仪太妃的手腕,“我也不会允许您这里出什么意外的。”
说罢,她又微微向前探了探身,仍旧是漫不经心地笑着,凑在明仪太妃的耳畔低声道;“我还等着您来日将那白虎符奉上呢——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