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没错。”她咯咯地笑得很开心,“我们的子女都已经结婚,有了他们自己的家庭,我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何况,老头不在了,我反正也没法享受剩余的时光,所以我们决定一道上路。”
于是,所有乘客似乎同时开始计算自己剩下的日子。这牵涉到了将月数转换成日数的公式,有几对夫妻还因此起了争执。
一个穿着紧身衣裳,一脸毅然表情的矮小男子,以激昂的口吻说:“我刚好还剩下十二年三个月零四天。十二年三个月零四天,一天也不多,一天也不少。”
有人对这句话加了个合理的注脚:“要是你提早死了,自然另当别论。”
“胡说八道,”那人立刻回嘴,“我绝无意提早死去,我像是那种会提早死去的人吗?我还要活十二年三个月零四天,这里谁也没有胆量否认这一点。”他的样子看来的确非常激昂。
有个瘦削的年轻男子,本来叼着一根高级长型香烟,此时他把香烟拿在手中,以阴沉的口吻说:“能把日子算得那么清楚实在不错,有很多人却活过了自己的时限。”
“啊,的确如此。”另一人附和道,大家也都点了点头,一股新鲜的愤慨气氛突然出现。
“不过,”那年轻人一面吞云吐雾,一面以夸张的动作弹掉烟灰,“一个男人,或是女人,想要活过六十岁生日,直到下个议会日来临,我倒看不出有什么好反对的,尤其是他们如果有事要交代清楚。可是某些卑鄙无耻的寄生虫,竟然想要活到下个普查日,白白消耗下一代的粮食……”对于这种事,他似乎有一肚子的牢骚。
艾伐丹轻声插嘴道:“不是每个人的年龄都登记在案吗?他们生日过后就不可能再活多久了,对不对?”
接下来是一片沉默,有些人则对这个愚蠢的理想主义言论嗤之以鼻。最后,终于有人再度开口,那人仿佛试图结束这个话题,以圆滑的外交辞令说:“反正,我想,活过六十大限也没什么意义。”
“如果你是农夫,当然没有意义。”另一个洪亮的声音回嘴道,“你在田里工作半个世纪后,要是不想结束这种生活,你就一定是疯了。可是,那些行政官员,还有生意人又如何呢?”
最后,那位老先生勇敢地提出自己的见解(这场讨论就是由他结婚四十周年纪念引起的),也许因为他的六十大限即将来临,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他才生出平常没有的勇气。
“这一点,”他说,“要看你认识些什么人。”他狡狯地眨了眨眼睛,显得若有所指。“我知道有个人,在八一年普查后年满六十,却一直活到八二年的普查才被抓到。他上路的时候已经六十九岁,六十九岁!想想看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