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好大致的布局,崔容便提笔疾书。
写了大约有一个时辰,贡院门口一阵骚动,似乎有人进来了。崔容一看,原来是二皇子杨时奉承乾帝的旨意巡视考场。
这是崔容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见杨时。与想象中不同,二皇子殿下长得端方大气,威仪天成,叫人一看便心生臣服之意,是标准的储君样貌。
若不是知晓这幅面皮下隐藏着怎样歹毒的心思,崔容定不会相信这样光华熠熠的人便是那件事的幕后黑手。
仇人相见,崔容心中激荡万分。但此次春试事关重大,崔容不能因为一时激愤自毁前程。
他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来日方长,端起茶杯一口气饮尽,终于勉强恢复平静,低头再不看四处勉励考生的二皇子,提笔继续书写。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崔容的文章已到了收尾阶段。他点燃一支蜡烛,又见李玉堂只有一盏昏暗的桐油灯,几乎看不清纸上的字迹,便分了三支蜡烛与他。
春试允许考生自备蜡烛,使用三支为限。崔容此举,无疑延长了李玉堂答题的时限。后者惊愕之余,对崔容抱拳以示感激。
等第二支蜡烛燃去一半,崔容写下最后一个字,又通读了几遍,觉得没有问题,便向主考官示意,交了卷子。
此时已将至戌时,天色全暗。崔容提着灯笼走出贡院大门。
贡院外依然热闹如初,多是考生的亲朋家眷在此等候。崔容一眼看见崔世青带着宝儿、李福候在门外,便向他们走过去。
一见他出来,崔世青便问:“结果如何,可有把握?”
崔容没有细说,只道:“说尽人事听天命罢了,且候着放榜吧。”
这时李玉堂也答完出来吗,恰巧又碰到崔容,便再一次向他道了谢。崔容便给两人略作介绍。
李玉堂见崔世青一身锦衣,又带着小厮,此时方知崔容并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便道:“原来崔兄也是大家公子。”
先前崔容一身布衣,李玉堂又眼见张仪给他包裹,只当他是靠朋友资助才准备周全。
崔容闻言苦笑:“我算什么大家公子。”
这话说得古怪,李玉堂观崔容面上似有难言之色,心中暗道达官贵人府上龃龉事多,看来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这么一想,他对崔容的态度反而更多了几分亲近。
两人说了几句,再提放榜之约,相互拱手告别。
崔容又等了片刻,还是没见着张仪和杜仲。崔世青催他快回府休息,崔容便也不再多停留,与崔世青一道往崔府去。
刚走几步,崔容远远看见贡院南侧的树下立了一个人——是杨进。
杨进穿了一身黑袍,并不是很显眼,不知怎么崔容一眼就从人群中瞧见了他。而杨进,显然也看着崔容。
因为贡院周围鱼龙混杂,崔容不欲再生事端,只遥遥向他拱手。杨进点了点头,像是就等着这一刻,此时心愿已了,竟就此转身离去。
“没想到他也来了。”身边崔世青突然道。
崔容吓一跳,以为他看见了杨进,谁知回头却发现崔世青看得是另一个方向。
崔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一堆婢女小厮围着崔府的马车。车内陈氏带着焦急的神色正四处张望,想来是在找崔世卓。
“也不知大哥考得怎么样。”崔世青道。
崔容摇摇头,他根本没有注意崔世卓。不过他既然还没出来,想必情况并不妙。
崔世青突然想起一事,对崔容说:“对了,伯母今日在府中对伯父说,想等大哥高中,便让他袭世子之位,来个双喜临门。”
崔世青大概是替他不平,不过崔容并不甚在意:“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
说完,他又想着陈氏和崔世卓视世子之位如命,难怪陈氏一副焦急模样。不过在他自己眼中,什么都不如能离开这个家来得自在舒坦。
回了崔府,兄弟二人发现崔怀德竟然在正厅候着,神色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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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崔容进来,崔怀德把他叫到近前,问了几句答题的情况。
崔容只说不知自己发挥如何,崔怀德也没多想,嘱咐他好好休息,目光又投向大门方向。
崔容知道他是在等崔世卓,也不觉得伤心失落,回自己院子洗漱一番,早早上床歇息了。
这时候崔容并不知道,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酝酿之中。过不了多久,他也将被卷入其中,沉浮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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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亥初,主考官下令春试结束,将所有卷子即刻封存,在禁军的护卫下送往尚书省。
接下来几日,负责此事春试的主考和协考官员,将日以继夜地阅卷,选出头甲二甲三甲及第的人选。
而头甲三人,以及二甲前十名的答卷,是要送给皇帝亲自批阅,决定名次的。
十日后,十三份案卷摆在了承乾帝的书案上。
承乾帝一一阅过,御笔朱批。到其中某一份,他停了下来,又思索了片刻,批道“略观其策,虽并未尽善,然颇有可取之处”,然后将其点为二甲头名的传胪。
第二日下了早朝,承乾帝宣春试主考及三位主协考四位大臣觐见,将拟好的排名名单分发下去。
几位大臣看完,见二甲传胪的位置上写的崔容的名字,相视几眼。
然后主考、礼部尚书段临海便上前一步,指着崔容的名字道:“皇上,此人不妥。”
第二十七章、放榜日
“如何不妥?”承乾帝见有异议,颇为意外地问。
段临海躬身道:“臣听闻此人与兄长不和,曾于学馆内当众争吵,德行有亏,不宜点为传胪、立为天下学子的表率。臣以为,此人应取为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