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梵伽罗就差扯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对他说:“你知道吗?你的女儿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她很快就会被你身边最亲近的某个人杀死!而这个人还将夺走沈家的一切!”
所谓鸠占鹊巢,却原来是字面上的鸠占鹊巢,并非什么修辞比喻手法。正如纪录片中演示的那般,那些鸠会联合起来把他尚且嗷嗷待哺的女儿推下高高的枝头,活活摔死!他原以为自己对这个词的想象已足够残忍可怖,却原来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某些人连人性都没有,他们的恶可以恶到极致,恶到深寒。他满以为沈玉饶只是一个掠夺者,抢占的是女儿的亲情和资源,却原来他连女儿的命都要拿走!他们根本不会给女儿长大的机会,就连自己用来养大女儿的那一点微末的财产,也早已被他们视为囊中之物,容不得女儿分享一点半点!
而自己呢?当一切惨剧悄无声息地上演时,自己又在哪里?
想到这里,沈友全哭得摧心挠肝,因为他猛然发现,若是没有梵伽罗的提醒,他不会有丝毫怀疑;当所有事情已在暗中发生,他还无知无觉。他放任了那些强盗的野心,养大了他们的胃口,甚至担任了一个帮凶的角色,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这个家庭里遭受冷待和忽视。
如果没有梵伽罗,他绝不会去验DNA,也绝不会单独接走女儿,然后,绑架案便会如龙城生计划的那般发生。他付出了自己现阶段能付出的一切,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一个野种和一具小小的已冷透的尸体!而他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至死也不知道他唯一的骨肉早已不存;他用自己的血喂养长大的孩子,不过是一个拥有犯罪基因的掠夺者;他的家庭在这悲惨的夏日毁于一旦,而他将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庆幸里,直至忘记失去女儿的痛苦……
他唯一的孩子,最终会消失在他的脑海,仿佛从未存在过。
沈友全无法再想象下去,他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像是一口气要全部流干一样。案件已顺利侦破,但他的脊梁骨却被迟来的、沉重的、无法排解的恐惧压弯。这后知后觉的恐惧已完完全全侵入他的心脏,令他连呼吸都像是在绝望中挣扎。
他的脸被愤怒的火焰烧灼扭曲,瞳孔亦被恐惧染成一片赤红,嘴里发出无意义的低吼,像一头负了重伤的兽。两名警员差点压不住他,本还无法接受现实的沈父沈母看见儿子被刺激成这样,立刻就忘了内心的那些质疑和逃避,连忙握住儿子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友全,囡囡现在很安全,你听见了吗?孩子没出事,你千万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是钟慧璐和龙成生造的孽。你这样子回去,囡囡会被吓住的!”
“囡囡”两个字轻轻触到沈友全内心最柔软的一角,他眼睛狠狠一闭,终是由闷哭变成了嚎啕。他像女儿惯常那般,哭得很大声,很狼狈,全然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失体面,是不是丑态百出。他太害怕了,也太庆幸了,巨大的悲喜冲击着他的神智,令他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