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闻言一怔,“还会”两字,不由地让他生出错觉,就如他曾跟柳檀云下过盲棋一般。但记忆里,这又是不可能的,早早地,他跟柳檀云的身份就天差地别。
顾昭笑道:“你竟然知道我会下盲棋?可要我让你四子?”
柳檀云笑了笑,这顾家大少爷的绝技,她焉能不知?笑道:“顾少爷,你未免狂妄了一些。还请你走第一步。”
顾昭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凡事总要有个赌注才好,若我赢了,你自此以后,对着我时,必要柔声细语,不可骄纵跋扈,如何?”
柳檀云见顾昭这话里的意思,依旧是要激怒她,于是不骄不躁地说道:“若是我赢了,顾少爷但凡遇到我,便背过身去……顾少爷的眼睛实在叫人厌烦的很。”
顾昭笑了笑,便出声下了第一步棋。
柳绯月先在一旁听着,脑子里还记得这两人的棋子落在哪里,过了一会子,脑子里就乱成一团,也不再去听,百无聊赖地在一旁坐着喝茶,不时托着脑袋看柳檀云一眼,又听外头顾昭的声音不时响起,只觉得这两人是不相上下的。
这边厢柳檀云跟顾昭两个暗潮汹涌地下这盲棋,那边厢,厉子期听说顾昭跟柳家姐妹“其乐融融”地下棋,便略安了心,只当是柳家姐妹替柳素晨来试一试顾昭才学的,于是说道:“老师,昭儿着实才华出众,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想来过会子,两位小姑娘也会这般说。”
柳老太爷自然明白那边不过是柳檀云要拖住顾昭使出来的伎俩,听厉子期执意唤他老师,不由地感慨良多,苦笑道:“你方才所提的亲事,实在是……”说着,叹息连连,又对厉子期说道:“日后,你要跟陈御使他们彼此扶持,切莫意气用事。”说着,就有些不忍。
厉子期一怔,听出柳老太爷话外的意思就像是有什么苦衷一般,忙道:“老师,难不成老师依旧看不上昭儿?”
柳老太爷摇头苦笑,半日说道:“柳家大厦将倾,何苦连累了他?早先他家里已经遭了一次难,若再来一次,岂不是雪上加霜?”
厉子期忙道:“老师,究竟是何事?若学生能够替老师解围……”说着,想起柳老太爷上的折子,不禁心酸起来。
柳老太爷说道:“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怪不得旁人。为了子孙,为了你跟陈御使几个,少不得老夫要大义灭亲,除去那个贪赃枉法的东西。”说着,落下两滴泪,又踌躇地说道:“若不是我几年瞻前顾后,没有个决断,如今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养而不教父之过!”
厉子期闻言,暗道定是柳家两位老爷出事了,转而想到柳仲寒不过是领个虚职,自然便猜到了柳孟炎身上,于是心想难不成柳老太爷是怕连累到他,因此才上书跟他脱离了师生名分?说着,不由地忘了眼案上的几个折子,见其中之一微微摊开,上头写着陈御使的名字,还有年老等字样,就疑心柳老太爷故技重施,又要跟陈御使等人脱离师生名分。忙道:“老师,若学生帮得上忙……”
柳老太爷似是后悔一般,忙抬头慌张道:“看我老糊涂了,怎又跟你说了……定是没个人商议对策,何家老东西又jian猾地不肯管这些事……也罢,他们家拖着不肯早娶,就莫要连累他们家了。”说着,就拿了袖子擦脸,又强作笑颜地跟厉子期说:“到了任上,莫要轻易信了旁人,好好约束了下人。至于你小舅子,也莫要求全责备,免得损了亲戚情分,好好教导他,你也能有个帮手。”
厉子期见柳老太爷说是不管他的事,却将他要将小舅子领去做帮手的事也知道,不由地就觉自己辜负了柳老太爷的教诲,竟一直对柳老太爷心怀怨怼,没想到柳老太爷这是左右为难要大义灭亲,于是扑腾一声跪下,说道:“老师,是学生愧对老师了。”
柳老太爷吸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晃了一晃,又险险地跌坐回去。
厉子期忙膝行过来,搀扶着柳老太爷。
柳老太爷自嘲地笑道:“老喽。”说着,捶捶自己的腿脚。
厉子期红了眼圈,叹息道:“老师本不该上了那折子,老师要大义灭亲,学生也有舍生取义之志,便叫学生随着老师就是了。”
柳老太爷眼皮子跳了跳,暗道厉子期果然被顾昭撺掇着要与敏郡王、安阳王府为敌,只怕在厉子期眼中,顾昭还是个以身饲鹰的好汉,作势伸手打了厉子期一巴掌,怒斥道:“浑说什么!我教导你多年,难不成是要你做傻事的?”
厉子期嘴唇蠕动几下,随即昂然道:“老师,学生有些事,实在不能不做。”
柳老太爷气道:“那也等我这老头子入了土再做!”
厉子期见柳老太爷这般决绝,忙道:“老师,学生虽不知老师膝下两位哥哥犯了什么事,但想来,老师大义灭亲,乃是忠良之举,将功抵过,也能保老师安然无恙。”
“将功抵过?”柳老太爷冷笑道,“你瞧瞧老大的行事,岂是能将功抵过的?少不得要将我这一辈子的名声搭进去……如此也好,我一辈子行得正站得直,也不算是我欺世盗名,便是死了……”说着,又哽咽住,挥挥手,对厉子期道:“不提这话,咱们爷两来喝酒。”说着,亲自斟了酒递给厉子期,然后举起自己那杯,仰头喝下。
厉子期见柳老太爷侧着脸偷偷抹泪,不由地心里一酸再酸,踌躇再三,忽地见凤奴进来了。
凤奴娇俏地笑着进来道:“老太爷,姑娘要拿您的砚台跟顾少爷做赌注呢。”说完,见柳老太爷模样心酸,便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