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跟着系里出过任务,虽然不是在水下,但也跟着远洋邮轮在海上漂了半年。”高辅秦声音死板地说着,手上的事情也不停:“起初觉得新鲜,觉得每天打开舱门就是大海,多好的机会啊。可是时间久了就觉得心里烦,每天都是一尘不变的景色,弄不清东南西北。如果碰上了风暴那就更糟了,接连着几天都是黑压压的,晨昏颠倒,一天到头连什么时候吃饭睡觉都不清楚。”
“至于吃的,那就更糟了。蔬菜水果都有限,只有上船的前几天能吃。后来就是成天的罐头肉和压缩饼干,后来我一闻到那味道就忍不住干呕。”
岑路眨眨眼,听了这话心中有些触动。
“我们遇上风暴,与陆上暂时断了联系。我那时年轻气盛,觉得每天的工作那么幸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把这些研究公之于众了,所以就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关在船舱里,谁来也不理。”高辅秦推了推眼镜,敲了一下回车键。
“后来还是队里的老前辈,每天不厌其烦地来我门前唤我,有空就和我这混蛋说话,被我吼了也不气,依旧笑眯眯地劝我,这才多少把我的神志给拉回来。如果没有他,大概发疯的就是我了。”说到此处,岑路才在这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副手脸上看到了些许动容。
“那位前辈,他后来……”岑路有些好奇。
“死了。”高辅秦却又极快地恢复了冷漠的表情,他极其熟练地合上了电脑,接着转身继续做切片去了,仿佛方才他说的故事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镜花水月。
岑路有些惊愕地闭上了嘴,接着又有些悲凉的释然。
他们这样的人,像他们这样心存善念的人,却往往不得善终。
“小高……”岑路张了张嘴好像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实验室的玻璃窗上闪动过一道黑影。
那影子闪得极快,仿佛在实验室里也安上了眼睛似的,一感知到岑路的目光便消失了。
岑路闭上了嘴,身侧的两只手悄悄握了成拳,他低声地对高辅秦说:“小高,咱们实验室的密码是几天换一次?”
“嗯?”正忙于实验的高辅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像是两天一次吧。”
“从今天开始,改成三个小时一次,就算是夜间也要换。我和你按天次轮流值班。”
“这也太麻烦了……”高辅秦刚想抱怨,却在岑路严肃的脸色中闭上了嘴。
“小高,咱们在这艇上也呆不了多久了,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谨慎点儿没坏处。”岑路认真地告诫。
高辅秦只得点了点头。蓦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说到这个,我今天路过食堂的时候,听见那个坏脾气老头好像在气势汹汹地嚷嚷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