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玲这天到溪槽边打水,不期然离远瞥见一个缩成点的身影。泱河进入结冰期,在高原西至南面忙于布置后勤的同盟军开始凿建引水槽,林地营区就近的一个位置往北百步就是登丹军队的驻点,偶尔撞面双方会聊上几句。
那精对她的接近没表示异议,她装满水囊便饶有兴致地看他细致洗着一个还不到巴掌大的木雕,借着暗弱的光,她反应过来那是一个鹿角状的木雕,投向他的眼神不由带了思索。
“你知道这个图形。”
他突然开口叫她吓了一惊。没什么好否认的,她轻轻应了声。
“国王的近卫队几乎都来自它曾经的统领。”他用指腹摩挲着树枝般的鹿角,粗糙的纹理宣示这是新完工的作品,“如今也都躺进了冰冷的坟冢。”
黑门一役,林地军队损失了六千多名将士,事后除欧瑞费尔的近卫军和各队将领得以立冢,其余的俱被一把火燃点成灰。
“你也是鹿角家族的一员?”她试探地问。
“有件事你肯定猜不到。”他没有回答,扭过头平视她:“我比殿下大一个太阳年。”说完仿佛先被自己逗乐,朗声笑了起来。
“对……”她不晓得凯列德的用意何在,愣愣回道:“瑟兰迪尔出生在第一纪87年。”兴许他们在那个时空相处的许多片段都可以模糊,偏偏这件事她不会偏差。
他扬了扬眉头,目光捎着打趣,但仅限于此,在路玲迟钝的警戒视线中他直起身,往营地举步。一脸困惑的她很快回过神,只剩一盏孤灯的四下诡谲至极,她心底一寒,拿起提灯猛噔噔噔地追了上去。
途经一处高坡,清越的精灵歌声隐隐入耳,她还在寻望,凯列德已三两下功夫找到了歌声的源头。
“你怎么挑在这唱歌?”路玲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歌者的肩膀。
“这里看得到北方。”他回应间,不速之客们很自觉各在他两边坐下。
她看了看咧嘴傻笑的安塞利安,又看了看教他目不转睛的方向,他所说的北方,不过是灰烬山脉相对低矮的山峦的顶空,烟霭如昔绵延着长夜,唯有足够遥远,被堆砌了千年的黑暗穹顶才显露出裂缝,即便如此,自然光在阴影统治的国度依旧无处立足。
那他透过那片虚无的光,在看什么?
似是意识到她的不解,又像只是自言自语,安塞利安轻声说:“那里是我们的森林,充满生机以及生物之间的联系,在那里我们的歌声洋溢着欢乐,可以纵情在树枝间起舞,视野所及光彩斑斓。”
他的声音到最后低了下去。
可无需更多描述,路玲已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因为他是纯粹的木精灵,到了目前处境,才更难以抑止对森林点滴的怀念,抑止那不曾有过的热切渴望。和安塞利安一样,其他木精灵迄今经历的目睹的,无疑令他们对促成这全然陌生一切的来源——这块土地,土地上的种种——日趋抵触,只是责任感使他们坚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