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晖愈加盛大,擎举八芒星的塔顶边,遥现三抹几近融入蓝天的展翅白影。
而不到一根指节之隔,栏杆上对应挂置的同宽织锦俨然平淡得多,却又因乍看强烈的对比不容忽视。
那是开满一个庭园的粗放野花。
明黄烂漫,是斑驳阳光铭印春天的草地。
然而,他在欣欣向荣的印象外,隐约感觉到别的什么。
“两面织锦不是出自同一双手。”提汀妮丝在熙攘来往的人群中,站到不知不觉走进栏杆内,停在满目金绿互映之前的他的身旁。她看了眼他僵在半空的手,被带起的宽袖如一片骤至的暗云,在挂锦的右半边落下薄影:“这面织锦无论是对花,抑或对草茎的纺线取色,都更接近真实的色彩。因为显得真实而突兀,反而让人产生锦图反射出了阴霾的幻觉。”
话音落,瑟兰迪尔猛回过神,欲自然收回的手臂却被她挽住。他侧脸,迎上那一触便抚慰他莫名钝痛的心的眼神,连同他紧绷的下颌一并柔化。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屏住了呼吸。
恢复暖意的目光深深落入她的眼。
“忙碌暂告一段落。你们不去尝尝开封的美酒吗?尤其是亲自将其搬出来的殿下,它们比我第二次呈上的,所酿时间还要久一点。”
他们面朝声音的主人,她在往复的人流里从容找到了一条路径。
提汀妮丝抬手半掩含着浅笑的嘴:“那我们也是在为你另一门技艺的成品陶醉,并无所失。”
伊芙瑞略显惊讶,但只是短短的一瞬。她的神色回归自然:“你们看出来了。”
提汀妮丝转回身去,“我很少看到你罗织如此逼真的锦图。图中景色既像发生在初春时节,又似暮春立夏交际。”她望向金发精灵,就像他瞬间察觉自己的意图一样,她亦捕捉到了他陡深的眸色:“就跟瑟兰迪尔的眼睛一种色彩。”
瑟兰迪尔的手在她念出他的名时,倏地抽动了一下,不想旋即被她攥得更牢。
“你说错了。真正的初春之色,比殿下明眸的淡石青色还浅些。”伊芙瑞顺着她的视线别过脸,仿佛不经意地回答:“特别是在一位来自南方亲族的王子,穿越六重戍卫之门,加入以这种璨若辰光的花为徽记的家族后,似是标识,又像见证了彼时正值初盛的都城。当他凋零,水乐岩乡再无春天。”
她手中的手有那么片刻的脱力。提汀妮丝只把手再收紧几分,丝毫不怕弄疼他的可能性,实际上,她宁可他觉知到肉体上的疼。
半晌,他报以回握。
“真精妙。”
提汀妮丝仰头,他说出了自己就要出口的赞语。
没有历经过故事中失落都城的种种,纵使为她感到悲伤,编织者也还是能不偏不倚地勾勒出完美的欣悦图景。而伊芙瑞的灵魂已遭磨损,那一丝一纹的裂痕便随着她混合着记忆的印象,纺织成锦图内如幻如真的迷影。
她对笑靥如花的精灵女子点头道:“是的,非常精妙。”
但是,不管这座城的传说最终随吟游诗人的传唱留给世人怎样的惆怅与动容,今天来到天弓园的人们只收获了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