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照了张照片,发给黎英睿:“又来了。海底二十米。”
意外的,没有秒回。
看来黎总也是有正事儿要做的。他有点小失落,把手机揣回兜里,仰头看一只飘来荡去的海龟。
看着鱼缸几乎是催眠的。余远洲打了个哈欠,开始睁着眼睛梦游。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他学生时代的舍友。那时候他是整个寝室最勤快的。去食堂打饭,要题库,复印资料,从来都是一手四份。回来推开寝室门,剩下那仨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儿,从床上探脑袋伸胳膊,喊着「余爸爸赏一口」。
那时候真快乐啊,随便什么都能乐得喘不上气。后来毕业了,各自天涯。临走的时候说好再聚,如今已然变成了点赞之交。
余远洲想,人和人的缘分,大抵都是如此吧。善缘如此,虐缘亦然。时间对一切都是公平的,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曾经,一看到丁凯复,就吓得后背淌汗。在D城活着,总觉得D城就是整个世界。而丁凯复,就是世界里的终极BOSS,躲也躲不开,逃也逃不掉。如今走出来了,再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儿。
比D城更大的是市,比市更大的是省,比省更大的是国。连国门都迈出来了,再看D城,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明明世界这么大,当初怎么就一门心思想死呢。
这时一声孩子的叫嚷,把他从梦里惊醒。
“Polar bear!Polar bear!”(北极熊)
余远洲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一个北极熊人偶往这边走。那人偶简陋而魔性。没有撑,布料软塌塌地挂在身上。里面的人腿还贼长,莫名有点变态。戴着缎面红领结,胳肢窝下夹着一把玫瑰。
余远洲饶有兴致地看,以为是水族馆的吉祥物,来回溜达逗小孩儿开心的。
人偶越走越近,在他面前停脚了。没手指的熊掌,笨拙地把胳肢窝下的花夹出来。余远洲刚想帮它一把,就见它单膝跪地,向他捧起手里的玫瑰。
昏暗的蓝色灯光下,水波纹在它身上轻轻地晃。两个黑塑料的眼睛,竟没来由地深情款款。
余远洲没想到它会来这么一出,连忙伸手去扶。
即便身在异国,他的芯子还是华人。对他而言,跪是极具侮辱性的动作,就算是单膝,他也受不得。
可人偶却不肯起,只是固执地把玫瑰往他跟前递,直要怼他脸上了。
余远洲这才看到花束中央插着一张心形卡片。卡片上用马克笔写着「Happy Birthday」。
那几个英文字母丑极了,感觉把笔给真熊,写的都能比这好看。
余远洲oh了一声。一直听说这里会给孩子准备生日惊喜,没想到他这个大老爷们儿也有。
他连忙从花束里抽了一只,又往上搀人偶:“Its very kind of you。Dont kneel down,please,Dont kneel down。(谢谢你,但别跪了,你别跪了)”
周围响起了哄笑。不是恶意的笑,却也足够让人脸红。
这种又逊又纯的气氛,让余远洲忽然就想起了丁凯复。
从以前就是,丁凯复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股丢人现眼般的努力。小狗儿似的,要想吃桌上的骨头,就想方设法地够。支腿拉胯的,急得直吭吭,也不管丢不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