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衣曾以为烈山乃神族后裔,与外界差别极大,难以交流,不想捐毒文字竟与烈山文十分相似。他还发现当地人同样敬奉神农为主神,甚至还流传着一首与烈山民歌极相近的情歌,不由暗自猜测——难道千百年前,两族的血脉竟是同出一源?
虽然好奇,谢衣却无暇考证。相通的语言免去了不少麻烦,他向客栈掌柜打听到药铺所在,打算搜罗些药材就向中原进发。
“原来你是大夫,那就去皇宫一试如何?”掌柜拍拍谢衣的肩,“如果能治好病重的王妃,我们的王一定会给你许多赏赐。”
“金银财物倒是其次,能以所学医术救人,是谢某之幸。多谢掌柜告知,在下明日便去。”
“哈哈,年轻人,看你第一次来,就在咱捐毒多逛逛嘛……我们的王说不定会赏一名女子给你做妻,你带着她离开,路上还有人陪着说话。”
“这……”谢衣笑了笑,摇头婉拒道,“贵国女子风姿绰约,只是在下身负重任,往后路途艰辛,恐怕会委屈了佳人。”
王妃罹患的病症十分棘手,谢衣开出药方,却缺一味关键药材。那药生长于流月城中,浑邪王随即遣使奔赴流月,又请谢衣定要待到使者归来。之后数十日,谢衣隔三差五便被请去王宫复诊,闲暇时便将捐毒的大小药铺逛了个遍,竟也不觉乏味。
一日谢衣出宫,迎面恰好行来一队华丽车马,便走到路旁避让。扬起的绫罗车帘拂过青年祭司的面颊,他不由驻足目送,只见车厢中坐着一名魁梧男子与一名六七岁的孩童。引路的侍卫道那是大将军兀火罗与他宠爱的小儿子,每回进宫都会带在身边,待车马离去后又道,宫中御花园内遍植奇花异草,谢先生既为贵客,可前去游览赏玩。
谢衣这日兴致颇高,决定跟着去转转。他原以为御花园是个小花圃,走近才发觉竟是一片茂密树林,侍卫止步林边,由他独自沿着碎石小路慢慢走向林深处。
为了进宫觐见,这日他特意换上那件式样庄重的烈山祭司袍,不料林间小道狭窄,宽袍大袖不时被道旁低矮的灌木勾住。青年弯腰拨开树枝,有些心痛地捞出被勾破的袖口,转头却见旁边枝头缀满了小粒浆果,成熟的橘色果肉将果皮撑得快要爆开。他慢慢退出树丛,一小串浆果恰好擦过他的脸颊,在唇边留下一抹蜜色的果汁。
嗯,这是……沙棘?听人说沙棘果甜如蜜糖,这回——真能尝出几分甜味罢?
他摘下几枚拍去霜粉,一股脑扔进嘴中嚼了。果皮破裂的瞬间,粘稠芬芳的汁液喷涌而出,缓缓咀嚼果然能尝出淡淡的甜味。谢衣闭眼微笑,恨不得在这无人处肆意转上几个圈。
——这是他十一岁后,再未尝过的滋味。
他幼时每日服药调理,身体虽是好了,味觉却日渐迟钝,再服药时就有些勉强。沈夜并不安慰,又道七情六欲令人优柔寡断,身为烈山大祭司,抉择皆关乎族人存亡,若能由此淡漠口腹之欲,未尝不是好事。又沉声道,你且记住,任何事情,都会有相应的代价。
谢衣点头,从此再不与沈夜提起此事,每回聆训也会自觉收敛几分脱跳的性子。离开流月城后,奇花异草、异乡风情令他欣喜好奇,儿时酸甜苦辣的味觉记忆也被琳琅满目的美食一并勾起,他有时甚至会想,这样的自己,真能如沈夜期望的那样肩负起大祭司的重任么?
甜味很快消失在舌尖,谢衣循着花香前行,见几只漂亮的蓝色蝴蝶掠过身侧,不由驻足回望。不想蝴蝶又折了回来,有只甚至大胆地停在了他的指尖上。
灌木丛哗哗作响,翠色的衣摆随风扬起,似是要挽住满身落花。谢衣屏息凝视着这只不知名的蝴蝶,只觉眼前铺开一层莹蓝波光,不防身后一声尖叫,手一抖,蝴蝶便被惊走了。
身后的不速之客却是方才坐在马车里的贵族男孩。男孩乱蓬蓬的褐发里插着几片枯叶,半张着嘴,一对琥珀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圆,像一只受惊的小花猫。
“见过小公子,在下谢衣,自北疆而来。”谢衣右手拂在胸前,向他微微躬身。回神的男孩讪讪地闭上嘴,谢衣忽然遗憾今日没带糖果,否则定要哄他张开嘴,亲手喂上几颗。
“我名叫……呃,我听说王请了大夫为王妃治病,是你吗?”男孩红着脸回礼,“我是和父亲来见王的,他叫我上这儿玩。我从没见过你这样好、好看的人,还以为……以为看到了花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