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抱着女儿,跟着矮个儿男子赶到帝王大饭店门外,一眼认出了他的车。因为,它实在太醒目了。它是一台加长林肯。有几人正围着它看稀罕。矮个儿男子器宇轩昂地向林肯轿车走去。这时,李斌良才意识到其人身份不凡,并马上猜到了此人是谁。李斌良:“对不起,我还没来得及问您的身份,请问您贵姓,从哪里来?”男子:“免贵姓赵,从白山来。”果然是他。李斌良借着饭店门外的灯光打量了他一下,四十左右年纪,车轴汉子,其貌不扬,一双难以琢磨的眼睛也在打量着自己。真看不出,他就是那个白山地区家喻户晓的人物,怪不得看他面熟,怪不得他说话是这种态度,原来……李斌良:“您是……赵董……”男子:“赵汉雄。”猜想被证实了,李斌良的心猛然沉重起来。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居然在本县出了这种事,而且被自己碰上了。如果案子一时半会儿破不了,作为目击者和刑侦副局长的自己,压力恐怕就大了。李斌良抱着女儿随赵汉雄进入车内。赵汉雄坐到驾驶员座位上,李斌良和女儿坐到副驾位置上。女儿上车后顿时睁大了眼睛,回头向后边的车厢看个不停。李斌良知道,林肯车内的设施肯定非同一般,可是,他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显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受到他的轻视,就故意克制着自己,不往后看。赵汉雄没有马上开车,而是拿起车内的电话:“您好,是刘书记吗……我是赵汉雄……别提了,我出大事了,就在刚才,在你的宝地上,差点把命丢了,要不是一个弟兄替我挨了一刀,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警察,他们能不能抓住凶手不知道,不过,非要先审查我不可……他……你等等,我问问……”掉过脸瞥一眼李斌良,“你贵姓……”一股怒火涌上李斌良的胸膛。听口气,他是给县委书记刘新峰打的电话。过分点了吧,你就是再有神通也不能这么干哪?你告状可以,可不能说瞎话呀?火气上来,说话也就不客气了:“我叫李斌良,是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听清楚了吧!”赵汉雄哼声鼻子,冲着话筒:“刘书记,他说他是副局长,叫李斌良……好,好!”赵汉雄放下电话,转过头来,表情和语气忽然变了:“李斌良,刑侦副局长……啊,我知道是谁了,大名鼎鼎啊,当年,铁昆杀人的案子不就是你破的吗?你还救了刘新峰一命……对不起,我可不是告你,主要是被刚才的事气的,跟刘书记反映一下。”把手伸过来,“李老弟,也算是缘分,不打不相识吧!”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李斌良不得不把自己的手伸过去。当了几年刑警,李斌良已经见惯了形形色色不正常的事。赵汉雄其人他也早有耳闻,据说是个黑白两道的人物,早年靠经营洗头房、泡脚屋起家的,后来又办起娱乐城、洗浴中心之类的场所,近几年又开始转移到建筑、房地产等事业上,生意越做越大,居然成了汉雄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成了白山市有突出贡献的著名企业家,市县两级人大代表,政协常委。如今,在白山市所属各县市区,恐怕没多少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尤其在党政干部中,其名声更是如雷贯耳,有的人甚至以结交上此人为荣。据说,很多官迷们为了提拔,都要走他的路子,即使一些县市区领导干部,对他也要恭而敬之,公安政法机关也要对其礼让三分。其实,大家在谈论起这些事时,都觉得不正常,可谁也没办法,慢慢也都接受了这种现实。对此,李斌良当然也没有办法,他早已明白,靠一腔正义感和愤世嫉俗在这个社会上什么用也没有,正义和邪恶斗争,很多时候胜利的是邪恶,即使最后正义胜利了,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为此,他不得不改变自己,以适应社会。他知道,人不能超越现实,只能立足于现实,才能生存,才能斗争,并改变现实。所以,尽管满心的不情愿,他还是做出亲热的样子和他握手,嘴里说着:“没关系,只要赵董能理解我们警察,就比什么都强。您放心,您被袭击的事,我们一定全力查清,不过,也得请您多配合!”赵汉雄:“那是。不过,李局长,我信不着别人,就信着你了,你一定要亲自破案,真要能把凶手抓住,案子破了,我奖励你!”李斌良淡淡地:“谢谢。不过,破案是我的职责,不需要您奖励……请开车吧!”关系得到缓和。在去公安局的路上,李斌良问赵汉雄,跟谁结过仇,谁可能这样做,赵汉雄开始一无所知,可忽然间想起一件事:“对了,前些时候,我在关河也差点遭到暗算,要不是小冯子,就出大事了……可是,关河离这里两千里开外,难道和这事能有什么联系吗?”李斌良注意起来:“关河……到底怎么回事?”赵汉雄讲述了在关河的历险经过:他去那里谈一笔大生意,那天晚上,他也像现在这样,在大街上闲逛,却突然遭到几个不明身份的歹徒攻击,而他身边只有大刚子一个保镖,眼看招架不住,小冯子突然冲上来,把几个歹徒打跑……小冯子……李斌良听完后,问小冯子是谁。赵汉雄说:“就是刚才替我挨了一刀的那个,对了,他叫冯健男,这是第二次救我了!”冯健男。李斌良记住了这个名字,然后又问这个人的情况。赵汉雄说:“我就是在关河那次和他认识的,从那以后,他就跟了我。”李斌良:“那么,你了解过没有,他是个什么人?”赵汉雄:“你是不是怀疑他呀?难道我能用不清不楚的人吗?他家不在关河,是离关河一千多里的江口,到关河是去打工的,完全是偶然碰上那件事的,绝对没有问题。哎,我得提醒你,可不能把眼睛盯到他身上,耽搁了抓真正的歹徒!”李斌良没有再谈冯健男,改口问起赵汉雄来江泉干什么,他迟疑了一下,说是来参加本市修建江堤工程竞标会的。李斌良的心一下被触动,正想细问,怀中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原来是石局长打来的,他急忙放到耳边。石局长:“斌良吗?你在哪儿?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李斌良:“有什么事吗?”石局长:“有,快来吧,我当面跟你谈。”石局长说完就把手机放下了,李斌良也把手机放回怀中,心中暗想,肯定是为眼前这起案子。林肯轿车驶到公安局大楼外,李斌良一眼看到,胡学正和两个刑警等在门外,他下车后,急忙把赵汉雄介绍给他们,自己牵着女儿向楼内走去。赵汉雄一把将他拦住:“哎,李局长,你干什么去?不是说好了吗?你得亲自办我的案子,不能交给别人!”李斌良:“赵董,你别着急,先跟他们谈着,石局长找我,等完事后我们再谈。”赵汉雄这才悻悻地跟胡学正而去。李斌良走进一把手石局长办公室,以为要谈的一定是眼前这起案件,想不到石局长却说:“斌良,市局要你明天去山阳公安局报到!”李斌良一愣:“去山阳……干什么?”石局长:“这还用说吗?县委书记妻子和女儿被杀,三个多月没破案,能交代吗?市局决定成立专案组,从各县市区局抽人,林局长第一个点的就是你!”这……李斌良原地未动,但是,他清晰地感到,一种兴奋、期盼的感觉伴着轻微的战栗在心底生出,顺着血管和神经向全身扩散。预感应验了。说真的,这起案件从发生那天起就引起了他的密切关注。想想吧:被害的是县委书记的妻子和女儿,三个多月没破案……这样的案子,会令痴迷于破案的刑侦人产生什么样的向往啊?而李斌良所以向往这起案件,除了对职业的热爱,还在于他特别痛恨凶手作案的残忍手段和大胆狂妄,从山阳同行的手中,他得知,凶手在作案后,还打电话告诉了身为县委书记的郑楠,让他回家去收尸,实在是令人发指,是可忍,孰不可忍!再想到那对受害母女死前蒙受的痛苦,更叫他不寒而栗,夜不能眠。他也试想过受害母女的丈夫和父亲、山阳县委书记郑楠的痛苦,甚至还设身处地想过,如果此案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女儿被人如此残忍地杀害,自己该如何承受……每想到此,他就觉得如坠深渊,心肝俱裂。因之种种,他恨不能亲身参与案件的侦破,亲手抓获罪犯,将其就地正法。遗憾的是,这不是他的职权范围,他只能暗中关注。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在心中产生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和这起案件有缘。有时,他也曾暗中对此案进行分析,受害人是县委书记的妻女,作案手段又这样的残忍,肯定是一起报复杀人案,而且,报复的对象并不是死去的母女,而是身为县委书记的郑楠,是通过他的亲人来报复他。由此判断,凶手肯定和书记有着深仇大恨。所以,嫌疑对象应该比较容易圈定,案件应该不难侦破。可是,三个月过去了,案件不但未能取得突破,侦破工作还好像已经山穷水尽。想不到,自己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介入了。预感真的应验了。石局长说:“其实,我真不想让你去,也推荐了别人,可是,林局长不答应。没办法,小局服从大局,只好这样了。当然,要是你不想去,就自己跟林局长说!”李斌良急忙地:“不不,既然林局长点了我,我去,我去,可是……”李斌良想说说赵汉雄的案子,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汉雄的声音传进来:“咋的,把我撂下不管了,我非见你们局长不可!”随着吵嚷声,赵汉雄和胡学正一前一后走进来。石局长一见,急忙起身迎接,热情握手:“哎呀,赵董,什么时候到的,快坐快坐,出什么事了?”赵汉雄:“行了,石局长,你别装糊涂了,出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吗?对,李局长亲眼看到了,有人要杀我,要不是我手下来得快,我已经躺到医院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把我往旁边一扔,就不管了?”石局长:“这说哪儿话?我听说有人被砍了,可不知道是您哪?来,消消气,坐,喝茶,喝茶!”石局长亲自给赵汉雄倒了杯茶水,可赵汉雄并不买账,把茶杯往旁一推:“我喝不下去,正好,二位局长都在,你们说吧,我这案子咋办?”胡学正在旁看不下去了:“赵董,你说咋办?我们不正办着吗。你找局长,局长也得让我们办哪,你快跟我走吧!”赵汉雄固执地一摆手:“不,”对李斌良,“李老弟,你答应过我,要亲自办我的案子,除了你,我不跟别人谈!”李斌良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这时,石局长把话接了过去:“赵董,实在对不起,我们刚刚接到市局通知,李局长明天就去山阳!”赵汉雄:“去山阳?去山阳干什么?他走了,我的案子咋办?”石局长:“赵董,我们公安机关有公安机关的规矩,斌良去山阳另有任务,你的案子由刑警大队办,你放心,我亲自抓,胡大队具体负责……”赵汉雄不等石局长说完就恼了:“不行,我就信着李老弟了,非他不可。他去山阳干什么?是不是郑楠老婆孩子被杀的事……啊,书记老婆孩子受害你们这么重视,有人要杀我,就不重视了?咋的,县委书记官大,命比别人值钱哪……”赵汉雄话没说完,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赵董,我怎么得罪您了?”李斌良一下听出是谁,脱口叫了声“刘书记”,急忙拉开门,市委书记刘新峰微笑着走进来,走向赵汉雄。李斌良一下猜出,刘书记是被赵汉雄叫来的。看着他和他紧紧握手的亲热劲儿,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BT25很多人都知道,李斌良和本市的市委书记刘新峰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他是他的救命恩人。三年前,刘新峰还是市委副书记的时候,地委拟从他和当时的市长中提拔一人任书记,市长魏民居然雇佣杀手想除掉他这个竞争对手。可是,就在杀手实施杀人计划之时,李斌良及时赶到,救了他。同时,通过那起案件的侦破,揭开了本市的深层腐败黑幕,引发了一场政治地震,刘新峰最终当上了市委书记,从此,李斌良就被很多人视为刘书记的救命恩人。对此,李斌良诚恐惶恐,反复解释说自己只是履行职责,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也会这么做。可不管怎么说,很多人都认为刘书记和他很“铁”,是他的后台,甚至还有人求他办事,走刘书记的后门,他怎么解释也不顶用,也无法堵住别人的口。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件事发生后,除非为了工作,他从未因私事去找过刘书记,非但不主动去找,甚至还有意无意地躲避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趋炎附势之徒。然而,也不能否认,自从发生过那件事之后,他对这个县委书记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总是在暗中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希望他能当个好官,当个清官。他好像没有令他失望,三年过去了,他的形象和口碑一直很好,为人正派,深入下层,平易近人,工作也比较务实,群众的反映也不错。对此,李斌良感到欣慰,觉得自己救了一个好人,一个好领导。刘书记的话音传过来。“赵董,实在对不起了,你在我们市出了这种事,我有责任,向你道歉了!”赵汉雄:“不敢,我一个平头百姓,哪敢接受你市委书记道歉,我也不需要道歉,只要你们把案子破了,把凶手给我抓住就行了。”刘书记:“这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一定!”赵汉雄:“得了吧,你们的破案能手都撒手不管了,怎么全力以赴?”刘新峰不解地看着李斌良:“斌良……”石局长在旁:“刘书记,市局来电话,要斌良明天到山阳报到。”刘新峰:“山阳……是不是为郑楠的案子?”石局长看了赵汉雄一眼:“对,市局决定成立专案组,从各县市区公安局抽破案能手。”刘新峰:“这就没办法了。”对赵汉雄,“赵董,你听见了吧,下级服从上级。你放心,斌良走了还有别人……”赵汉雄蛮横地:“可是,别人我信不着,我就信着李老弟了,我现在就跟市领导反映,非把他留下不可,能人走了,我的案子怎么办?”刘新峰:“那好啊,我们也不想让斌良去,市领导要真同意,正好把他留下来!”赵汉雄开始拨号。趁这工夫,刘新峰向李斌良使了个眼色,李斌良明白过来,急忙对赵汉雄打个招呼:“赵董,天不早了,我得把孩子送回家去!”然后,牵着孩子向外走去。刘新峰尾随在李斌良身后。〖BT26走到楼梯口,李斌良停住脚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刘新峰:“刘书记,有事吗?”刘新峰:“啊,没事,送送你。”李斌良:“别别,刘书记,你忙,送我干什么?”刘新峰看着李斌良:“斌良,你有事吗?”李斌良想了想:“没什么,不过,我真的想去山阳,可是,赵董……”刘新峰摇了摇头:“既然是市公安局做出了决定,就不是哪个人能轻易改变的,何况,他这是无理要求。你去吧,把这案子破了!”叹息一声,“郑楠太不幸了,案子破了,死去的亲人虽然活不过来了,可是,起码能安慰安慰他。”李斌良:“可是,我走了,这位赵董恐怕会找你的麻烦。”刘新峰:“找吧,他已经找了不少麻烦,也不差这一个。”李斌良:“这……还有什么麻烦?”刘新峰苦笑一声:“这不明摆着吗?咱们市决定修江堤,实行公开招标,可是,招标还没开始,就接了一大堆条子,最让我头痛的是他,他昨天就来了,手中的条子来头最大。这事我还没推出去,现在,又出了这事,案子要是不能及时侦破,我可真不好交代!”李斌良知道,市委市政府根据近几年洪水多发的情况,决定今年维修江畔大堤,投资三千多万,竞标会下周召开,此时,一些参与投标的单位已经有人陆续来到……咦,今晚发生的案件莫非与此有关?某竞标单位为除去竞争对手,不惜采取暴力手段,当年,铁昆不就是为了商业竞争杀掉的毛沧海吗……这……这好像太简单了吧……刘书记打断李斌良的思索:“我有一种感觉,既然事情出在赵汉雄身上,肯定不是简单的事,如果不能及时侦破,压力太大,所以,你这一走,我心里发空……不过,郑楠的案子更重要,他出事后,不但我,全区甚至全省的市县委书记都在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对了,你不知道,我们俩是大学同学,而且,是最要好的朋友,毕业后,还一起在市委调研室共过事,后来,他去市委办当了秘书,再后来,又当上了副主任……这个人相当不错,有能力,有水平,人也正直,在山阳的口碑相当好,有的百姓甚至称他是孔繁森。可谁想到会摊上这种事,十有八九也是得罪人狠了,也亏他能挺得住……你去吧,一定把案子破喽,既是为郑楠,也为你自己!”李斌良奇怪地:“为我自己……”刘新峰:“对,你知道了吧,已经报你为副处级后备干部,你在专案组好好表现,让市委领导认识你。”李斌良:“这……刘书记,我参加专案组不是为了表现自己,而是关心这起案件……刘书记,我听说市委已经将我报为后备干部,可是,我不想让人认为,我是靠着你才……而且,这恐怕也会影响到你的声誉!”“别,斌良,千万别这么想。”刘新峰急忙说,“确定你为后备干部,是市委常委通过组织部门考察,经集体研究决定的。如果你认为这是我个人的报恩之举就错了,如果你品行能力不行,我肯定不会同意。其实,我是为全市的公安事业着想。可是,如今,提拔干部要有政绩,也要有关系……也就是说,必须有上级领导赏识你,而赏识你的赵书记已经调走了,所以,你只能在工作上做出更大成绩,让现任领导知道你这个人。我想,市领导一定非常重视这起案子,在破案期间,他们也可能会听取汇报,你如果有机会接近他们,一定要给他们一个好印象,最好,建立起私人的感情。当然,我知道这对你很难,可是没有办法,你必须适应这个,改变自己!”他一时无法准确地选择合适的词汇,可是,不等他说出来,刘书记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笑笑,又叹口气说:“怎么,听了这话心里挺灰暗的,是吧……其实呢,我在这方面也只是停留在理论的水平上,真正去实行也不行……对了,你听说了吧,各地都在筹备党代会,马上就要换届了,我还能在江泉干多久也不好说了!”“这……”李斌良心情更灰暗了。刘新峰摇摇头又笑了:“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影响你的心情,不过,我真是为你着想,你现在已经是正科级,要想晋副处,必须由白山市委决定,所以,我希望你能抓住这个机会,最起码,不能给领导留下坏印象!”李斌良想了想,低声说:“刘书记,谢谢你……我尽量吧!”刘新峰叹息一声,不再说话。李斌良抬头看看刘新峰:“刘书记,没事我走了。”刘新峰:“走吧。”摸了一下苗苗的脸蛋,“好孩子,对不起了,伯伯耽搁了你的时间!”突然又想起什么,拉了李斌良一把,放低声音说,“对了,既然市里已经报你为处级后备干部,你就得处处格外注意,包括私生活,老这么打光棍会让人说咸道淡的,最好尽快组建家庭。再说了,你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没家的滋味不好受……和王淑芬怎么样,还能破镜重圆吗?”李斌良心里一阵不舒服,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儿,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刘新峰:“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把条件说一说,我可以帮忙。”李斌良缺乏思想准备,加上女儿在身旁,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再次摇头:“不不,刘书记,这种事很难说,我这样的,谈什么条件啊……当然,也许我还是不成熟,我只想碰到一个能打动我的人。”李斌良不知自己怎么说出这种话,觉得脸上发烧,没说完就停下来。刘新峰却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用不着不好意思,其实谁不是如此,谁不想找到一个能打动自己心灵的伴侣……不过,我个人的体验,一见钟情,往往是初恋的年轻人,对于成年人,爱情往往是在长期相处中产生的,因此,你首先得和人相处,才能了解这个人,你的心也才有被打动的可能……对了,我还真认识这么一个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不过,不在咱们江泉,可离得也不远,我给你沟通一下吧。”李斌良再次摇头:“不不,刘书记,您就别操这个心了,我马上就去专案组了,哪有时间谈这个呀!”刘新峰:“那就等你把这个案子破了之后,我一定要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人真不错,好像还不到三十岁,未婚,人长得也漂亮,文化也挺高的。别说,她在择偶这点上还真和你有点相似,也是眼高,说碰不到可心的,就一直没找,等有空儿,我一定给你们介绍。好了,就到这儿,你走吧……好孩子,跟伯伯再见!”苗苗伸出小手招了招:“伯伯再见!”〖BT27李斌良抱着女儿走出公安局大楼,正要走上前面的街道时,忽然,一个粗重的嗓音从另一侧传来:“哎,我大哥在哪儿?”李斌良急忙回头,一眼看见两个青年男子迎面走来。正是赵汉雄的手下,说话的是那个大块头,灯光下,可以看清他的相貌:身材又高又壮,一副不好惹的凶相,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对了,他好像叫什么“大刚子”。受伤的青年跟在他的旁边,肩头缠了纱布,左臂也用纱布吊在肩上,正用阴郁的目光盯着自己。对,他叫什么来着……啊,冯健男。二人显然是从医院过来。李斌良停下脚步,迎着二人:“赵董在楼里,你们到刑警大队等他吧!”二青年扭身欲向楼内走去,李斌良急忙地:“哎,你们等一等!”二青年都停下脚步,回过身,用戒备的眼神望着李斌良。李斌良:“没有别的,我就是想问问,当时到底怎么个情况?”大刚子的口气和赵汉雄差不多:“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们刚吃完饭,从饭店出来,正跟着大哥逛街,那辆摩托就从后边上来了,对了,您都亲眼看到了,还问什么?”李斌良:“可是,你们离得近,我离得远。你们看清凶手的相貌了吗?”大刚子:“我们也不是火眼金睛,天那么黑,哪能看得清?”冯健男态度稍好一些,在旁补充道:“对,他戴着头盔,天又黑,时间又那么短,我们根本无法看清!”李斌良沉吟一下:“那,你们怎么看这件事?有谁可能害你们老板呢?他有什么仇人吗?”二人同时摇头,都说不清楚。冯健男还补充说:“我刚跟赵董时间不长,不太了解情况!”李斌良注意地看了一眼冯健男,见他身材虽然不很魁梧,但一举一动很是矫健敏捷,只是眼神总在躲闪着自己。他心念一转,不由问道:“对了,我听赵董说,他在关河也发生过这种事,是你救的他,有这事吗?”没等冯健男回答,大刚子走上来:“有啊,当时我也在场,怎么了?”李斌良:“没什么,随便问问。”继续盯着冯健男,“听说,你就是在关河跟的赵董,对吗?”冯健男眼睛闪了一下,迎着李斌良的目光:“是。怎么了?”李斌良很想盘问一下这个青年的底细,可是转念一想,这种匆忙的情况下,肯定问不出什么来,再说了,赵汉雄也肯定审查过他,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改口问:“你跟了赵董,在他手下做什么?”冯健男现出一丝窘态:“这……当保安。”李斌良笑了一声:“保安?恐怕是保镖吧,对不对?看来,你很合格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保卫了主人的安全,他一定会奖励你吧!”可能是受了刺激,冯健男突然翻了脸:“这是我的事,和你无关。赵董对我好,我愿意替他挨刀,你管得着吗?”冯健男说完,扭头向楼内走去,大刚子瞪了李斌良一眼,哼了一声,跟在后边。李斌良看着二人的背影走进楼内,抱着女儿向“家”的方向走去。〖BT28夜幕低垂,路灯闪烁,已经九点多了,气温降低了,街上的行人也少了,好几辆出租车驶过身边时都放慢了速度,希望他和女儿上车,可是,李斌良却摆手谢绝,继续漫步向前走去。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希望能和女儿在一起呆长一些,尽量长一些。明天就要去山阳了,谁知什么时候回来再见到她?可是,他又担心这么走下去会累着她,牵着她的手走一会儿,又抱到怀里一会儿,后来,又把她背到了背上。苗苗有些不好意思,也怕他累,要自己走。他说:“没事,爸爸背女儿不累。”在他的坚持下,女儿终于趴到了他的背上,双手从后边搂住了他的脖颈,一种浓浓的亲情和酸楚从脊背渗入到心房。父亲和女儿在一起,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对李斌良来说,却不那么简单,这是他的节日,是支持他走过三年人生之路的心灵鸡汤。孩子需要父母,父母同样需要孩子。一家三口,平静而温馨地生活在一起,是人生的最大幸福。这是李斌良离婚以来的一个体会。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一生已经没有那样的幸福可言,他只能每周一次或间隔更长时间才能和她短暂地相聚一次,然后再依依不舍地分别。当然,他知道世界上并不止自己一个人、自己的一个女儿不能享受那样的幸福,还有很多更不幸的人。有的孩子,甚至自幼就失去了父母,这样的人在警察队伍内尤其多,由于职业的关系,他们的家庭易于破裂,也由于职业的关系,使他们一分钟前还是活生生的,一分钟后就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于是,这个世界上就又多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譬如,两年前在侦破季小龙系列杀人案中牺牲的雷副局长,大熊,还有宁静……李斌良的心又颤抖了一下。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可是,每当想起她,他仍然感到痛苦,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从某种意义上说,她是为他死的,当时,要不是她冲上去分散了季小龙的注意力,死的就是他了,是她救了他,她却为此献出了生命,抛下了她的儿子,并把儿子托付给他,可是,他却辜负了她………………她离开不久他就离婚了。尽管他和她不是夫妻,也从来没有发生过那种关系,可是,他和她的心灵却那样相通。她的离去,给他的心灵留下了难以弥合的创伤,也成为他婚姻解体的一个重要原因。难道,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过下去?当同事朋友们意识到他和王淑芬的感情无可挽回时,曾有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但是,一个个都被他拒绝了,到后来,他甚至连面也不见了。他心里清楚,他不是眼高,他只是没有遇到可心的人,他可心的人已经离去了,永远的离去了。那张明朗亲切的面庞,那双明亮温暖的眼睛永远失去了。他虽然从来没有拥有过她,可是,他已经从她那里知道了什么是爱情,除了她,再也没有一个女人唤起他的那种心跳,那种血脉贲张的感觉。曾经沧海难为水。那种感觉,成为他再次择偶难以逾越的沟壑。他不得不继续生活在孤独与寂寞之中。现在好了,最起码,能有一段时间摆脱这种感觉了。可以想见,到专案组后,一定会相当忙,再加上置身异乡,参加专案组的人全都撇家舍业,自己的孤独感觉也会大为减轻。何况,这个案件又如此诱人,如此富有挑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