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瞟着钟刻,将脚尖从钟刻身上挪开,轻声道:“低贱的生物也有生存执念,这很合理。既然你这么喜欢时间,不如——”
他说着,视线看向那块屏幕和中央屏之间的白线。
钟刻开始疯狂地拍打屏幕,像是要从里面挣脱出来,狠狠将他撕裂!
安隅神色漠然,在刻毒的瞪视中,缓缓抬手捏住那根白线。纤细的手臂青筋暴突,白线瞬息断裂,只剩一根连结重置沙漏与钟刻屏幕的黑线。
抬眸间,空间波动,沙漏倒置,钟刻狰狞的脸立即从屏幕上消失。
屏幕开始剧烈地颤抖,昭示着屏幕主人的痛苦。
“经历过的痛楚值得反复品味。别浪费,你辛苦偷来的时间。”
安隅指尖微动,空间里数不尽的屏幕重新恢复了演绎。
他也在刹那间力竭,身体与意识空空荡荡,再也撑不起丝毫清醒。
意识模糊间,安隅最后试探地叫道:“长官?”
私人频道如期接通。
秦知律“嗯”了一声,“在的。我才正要把小章鱼人赶回去,你就把大家都静止住了。”
安隅低声道:“那它现在回来了吗?”
“赶不走,等你醒了自己和它谈判吧。”秦知律笑起来,低声道:“想睡就睡。任务结束了,我去接你。”
第68章主城·68
安隅是在飞机的颠簸中醒来的。
舷窗外白茫茫一片,呼啸的雪片铺满天际,世界仿佛都淹没在风雪之中。
宁看着社媒上铺天盖地的推图,低声道:“已经八年未见这种世界级的风雪了,这么大范畴,只有当年那两场特级风雪可以相比。”
安戴着巨大的耳机,缩在宁的怀里对着舷窗外发呆。流明抱膝蜷在炎和墙壁之间的小小空间里,仰头抵着墙安静沉睡。
炎慢悠悠地问道:“风雪等同于灾厄,主城收到畸种侵袭汇报了吗?”
宁摇头,“所幸暂时还没有,但所有人都还在特级战备状态。”
沉郁的男声说道:“不一定会出事,风雪与灾厄也可能只是人们想当然的关联。”
秦知律说着视线向右肩一瞥,语气柔和下来,“这么快就醒了?”
“唔。”安隅昏沉地坐直身子,捋了捋长官肩上被他压出的褶皱。
他双手撑在腿上,用力摁着太阳穴,喃喃道:“又下雪了……”
从小到大,每当有反常的风雪,他不是昏睡就是感冒,永远都昏沉沉的。
“时间异常怎么样了?”他用哑掉的嗓子问道。
炎正闭目养神,压低声说:“在你切断钟刻与中央屏的联结后,中央屏自动消失了,积累的时间均匀地分配给了全世界的每个人,人均重置84秒。所以大概在三天前,有些刚好受伤的倒霉蛋又伤了一次,也有些人的快乐被重置延长,当然,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都活得忙碌而麻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在84秒重置期结束后,沙漏也随之消失,现在控制台只剩一堆屏幕,像个巨大的人类监控中心,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能力,估计——”他百无聊赖地左右手抛着一个东西,“等这家伙把已经吸取的时间用完,意识消亡,控制台才会彻底消失吧。嗯……大概在一百四十多年后,真希望人类还有一百四十多年。”
安隅这才看见他手里一直拨弄着一块古老磁带大小的屏幕,画面还在动。
“切断外联后,他的屏幕就只剩这么大一点了。”炎睁眼看向安隅,“你要观摩一下反社会人格成长史吗?”
“唔……”安隅正想说没兴趣,炎已经把那玩意朝他一抛,他慌乱伸手,屏幕却在半空中被秦知律伸手拦截了。
“别乱扔。”秦知律把屏幕交给安隅,“他已经没力气躲了,你把他头砸破,黑塔会要你写五万字的报告来解释。”
炎不过一笑,又闭上了眼,“是黑塔要我写,还是你要我写?”
秦知律没回答,撕开一根能量棒递过来。安隅瞟一眼包装上印的“蜂蜜燕麦”字样,接过来咬一大口,用力咀嚼。
他缓慢地消化着炎的话,鼓鼓囊塞的腮帮子忽然一僵,“三天前?”
他还以为自己这次只睡了几小时。
炎“嗯”了一声,“由于世界范围降雪,上峰临时改主意,保留军部和尖塔全员待命,没有派额外增援来34区,我们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清扫那些疯狂繁殖的水蚁。”
安隅闻言戳开终端扫了一眼小队战报——虽然秦知律在他昏睡后没多久就赶来了,但长官显然懒得干扫尾的活,而炎不擅长群体攻击,清扫庞大水蚁畸种的重任最终竟然完全落在了流明头上。
熟睡的流明透露出浓重的疲惫感,镶嵌着声波片的脸颊绯红一片,看上去就痛。
炎扭头看着他,把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向上拉了拉。
秦知律看向舷窗外,轻声道:“看样子,这场雪快要停了。”
好像每次安隅醒来,都恰好会赶上大雪将停。
舷窗外,纷飞的雪片在气流中旋转飘洒。安隅对着它们发了一会儿呆,嗫喏道:“您说得对,这根本就不是雪。”
那些飞舞的雪片中存在细小的时空波动,他现在已经可以百分百感知到,虽然看不清那些时空中究竟有什么。
手中的屏幕突然震了一下,安隅低头看去,却见屏幕上的钟刻正目眦欲裂地在床上打滚。洇透了鲜血的被单遮着他的下身。
秦知律只瞟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冷淡道:“他在拒绝劳医生的二次截肢建议后,从医院偷偷跑回了店里,偏执地要筹办演奏会。但还没撑到24小时,溃烂就蔓延到了大腿。劳医生主动联系他希望能搏一把,进行双腿截肢,但他不肯放弃另一条腿,选择了自行治疗。”
安隅惊讶,“自行治疗?”
屏幕上,钟刻猛地掀开被子,鲜血还在从右腿根渗出——那里有一面极不平整的切口,碎肉末与骨头渣子撒了满床,半截大腿和一把恐怖的电锯卷在被子里。
他满目血红,仰头大笑后又抄起电锯,比划向了左膝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