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于说,对黑狼他还不太担心,最担心的是细虎。
这话有道理。那场二狗一主的恶斗,给黑狼带来了好名声,同事们到医院去探伤,个个夸它是义犬,关心它的人多了去了。而细虎来了没多久,跟所有的人都很陌生,唯一的同类黑狼,刚认识就成了冤家对头,又兼与黑狼争斗的时候,误伤了主人,它的心里肯定没着没落。细虎发飙伤人,同事们对它敬鬼神而远之,这些天能把狗粮喂到它嘴里,没把它饿坏就不错了,又有谁会疼它?
话是这么说,老于下得车来,先去看的还是黑狼。
老于刚走到院子里,离后边的小山还有长长的一段路程呢,黑狼已经嗅到了他的气息,并且闻风而动,一次次站起身子,发出呜呜的召唤,就像久违的孩子呼唤娘亲。这声音对老于来说,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亲切得不能再亲切了。当时他就有点情不自禁,照直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于婶搀都搀不住。
这情形幸好被张不鸣看见,马上过来拉住老于的手,叫他千万别激动。张不鸣预感到,今天黑狼与老于的见面非同一般,如不事先安排好,没准儿老于得二次受伤呢。张不鸣扶住老于,叫他靠在一堵结实的墙上,把双拐拄牢实了,再把黑狼从狗圈里放出来。
为了防止黑狼和细虎这两个冤家再碰面,这些天两只狗被分别拴着,还特别为黑狼扎了一圈篱笆。黑狼虽然每天被好吃好喝地照顾着,看上去还是恓恓惶惶地不安心。张不鸣每次去看它,黑狼都会把头侧过来,瞪着眼睛直往他身后瞅。张所知道它是在找老于,总是摸着它的头告诉它,老于快好了,过一两天就回来了。这一套,头两三回还见效,说得多了,黑狼也不当回事了。现在老于真回来了,黑狼见着他,还不知道怎么表示呢。
果然,听到老于少气无力叫了一声“黑狼”,那只原本病恹恹的老狗,一下子如同打了兴奋剂似的,刷地竖起了耳朵,身子跟着挺直了。等张所叫人将它的链子一松,黑狼冲出狗圈,像匹小马驹似的一阵风,直朝着老于狂奔过去。
老于一看,急得把拐杖一扔,伸出双手对黑狼喊:小子,别跑别跑,仔细你的腿!
黑狼的左前腿长了骨瘤,发作的时候经常痛得它左脚都不敢着地。老于担心它这一跑,左腿的瘤子要出状况。可是,黑狼见到久违的亲人,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跌跌撞撞跑到于笑言跟前,跃起来把前爪子往他肩膀上一搭,一下子把瘦小的老于撞了个跟头。一时间人和狗在地上滚成一堆,那个场面,言词难以形容。
老于除了会傻子似的一个劲叫着黑狼的名字,别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张所把老于搀扶起来,只见人眼泪狗眼泪人鼻涕狗唾沫,糊得他满身满脸。旁边的人都看得傻了眼。
纪石凉一边摇头一边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回我可真服了。
这边上演着人狗一家亲的悲喜剧时,那边的山坡还有一双眼睛,远远地朝这儿张望。青瓜蛋子狗细虎见于笑言过来,已经焦虑不安了。
那天一不留神咬伤了于笑言,作为一只受过训练的狗,细虎再不懂事也明白自己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这些天,它一直被拴在山坡的小树上,每天除了有人隔得老远给它放上点狗粮和水,基本上没人来搭理它。头几天,它又叫又跳,围着拴它的小树一圈圈地转,直到把链子转到头,自己贴在树干上动弹不得.又朝相反的方向转。如此周而复始,把小树的树皮都磨出了一条沟,也没人来管它。细虎这下算是知道了,那个被它咬下一块肉的小个子男人,对自己是最友善最关怀的。细虎其实非常盼望着那个人再出现,但又不知道他挨了咬,是不是记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