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乔感到了一种轻松的温暖,这让她不再有任何顾虑。
来不及说别的,也用不着说别的。在短短几分钟内,周小乔向阿克迈说出了她心中的纠结所在,然后看看腕上的表告诉他,希望在五分钟之内听到他的意见,因为那个替魏宣带信来的警察,正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她。
阿克迈点点头,抬起了左手,用眼睛盯住自己的表,说:好的,我用三分钟来想,用两分钟来说。我想你的问题,主要是如何处理跟媒体的关系。
这是德意志人典型的行事方式。在周小乔眼里,现在的阿克迈,比电梯里那个中国化的阿克迈,要自然得多,也正常得多。
三分钟一到,阿克迈把目光移到周小乔脸上,说出了他的意见:首先我得说,假如这件事情发生在德国,法律上不会有这样巨大的分歧。同一案情,按不同的解释,或者处以重刑,或者由刑事转为民事,这样的情形让人,至少让我这个外国人感到太不可思议了。我来中国时间不短了,但还是不能说已经了解了中国,我只能说,如果在德国你应该想办法接近媒体,媒体对蒙冤的人常常会有所帮助。
也许事关国情,也许是心境不同,阿克迈完全不能像对朱颜的事情,做出清晰和透彻的分析。这叫周小乔有一点点失望,她用含糊的声音说:可是我不在德国,魏宣也算不上蒙冤。
阿克迈有些抱歉地看着她,说:我知道,我的经验不一定能帮到你,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法律,不同的社会环境,会使得同样的事情,出现完全不同的结局。对于你的国家,我是一个外人,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家人的事情,只能一家人自己来了断,外人是缠不清楚的。
这些话在情在理,只不过在眼下,让周小乔听出了一种疏远的理智。举目四望,她感到了某种深刻的孤独感。忽然间,她心头涌出无比强烈的希望,希望此时坐在对面喝咖啡的人,不是阿克迈而是朱颜。要是朱颜在,她会怎么样呢?一定会用最明确的态度表达意见,参与或者不。
这些日子,周小乔无数次地想到朱颜,每一次想到这个闺蜜,必有深深的懊悔。周小乔甚至想不清楚,为了在朱颜面前撑面子,而隐瞒魏宣的真实情况,这么一个小得可怜的目的,花那么多心思,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自己是不是疯了?无数次自我追问之后,周小乔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答案。朱颜知道了她的窘况,一定会向她伸出援手,帮助她渡过难关。然后呢,一定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什么人会在面对不义之财的时候失态。穷人。凡是见钱眼开的人,无论他出息成何等模样,骨子里依然是,穷人。这一幕在周小乔的脑海里,反复地演绎过,一次次坚定着她的认识,假如她和魏宣在接受朱颜帮助的同时,还要接受这样的结论,那她宁愿不要任何人帮助。
事实上,在周小乔和朱颜相处的年月,朱颜一直以施助者的角色介入她的生活,每当她遇到困难,第一个想起来的必定是朱颜。以至于在今天这样覆水难收的格局下,她的思维还会情不自禁地滑向朱颜。这个心思一动,连周小乔都觉得自己无耻。
看见周小乔发愣,阿克迈误以为他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又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好一个劲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想帮助你……
这让周小乔很是过意不去,她一边招呼服务生来买单,一边对阿克迈说:阿克迈,其实你是对的,没有人能对自己不熟悉的情况做出正确判断。你的态度就是一个明确的意见,现在我应该按魏宣的意见行事。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