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蹲在墙角除草的少年答应了一声,顺着铺好的细石子路跑过来,然后坐在宽廊上,摘下了草帽和手套,又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珠儿,端起水咕噜噜地灌进了喉咙。他喝水的方式那么急切,仰时喉结不断地滑动着,下颌到胸膛的线条非常结实。石川悄悄地放下杯子,看着自己长袖下已经有些凸现出来的手腕处的骨骼,一种沮丧又烦躁的情绪突然在胃部翻腾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些讨厌的蜻蜓,被这闷热的天气弄得不安。
“真是舒服呀!”佐藤昌幸把空杯子放下,用手支撑着身体昂起头,还夸张地闭着眼睛出了口气,好像他刚才喝的不是普通的井水,而是上好的清酒。
惠美捂着嘴笑道:“看样子累坏了啊!这一周来真是辛苦昌幸君,不过院子里确实好看多了,老师也在喜欢拉开书房的门写东西了。”
这话让少年有些欣慰,他咧开嘴笑起来:“能让老师觉得有些帮助就好了,如果因此而心情愉快,能养好身体,就更棒了!”
石川的心中好像被玫瑰的刺轻轻地蜇了一下,虽然创口很细微,却引起了脑子的抽痛,这痛隐秘而难以启齿,从而使得折磨加倍了。于是眼前美化过的庭院也突然让他不自在起来,并且这感觉立刻汹涌地、狂乱地席卷了全身。
他用手摩挲着杯子,无法迎合昌幸的那种愉悦,只好把目光转向外面的院子,讷讷地迟钝起来。他仿佛一下子对日益美化的庭院有些不知所措,无法由衷地说出喜欢。“可是我明明应该是喜欢的吧?”他对自己说,“这里没有露草,这里的每一株植物都可以活得很久。
即使是勉强的赞美,对于热情的少年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回报了。昌幸因为后面那句”多谢了,幸亏有你帮忙“而涨红了脸,石川顿时觉得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
“今天可能就干到这里了。”昌幸对于自己的劳动成果一面看着,一面对石川说,“老师……按照老师的意思,不喜欢弄得太精巧吧,我想明天就能彻底完成。”
“是吗……那太好了。”石川用虚弱的口气再次道谢,他不自然的脸色让少年也有担忧。惠美拿来药片儿以后,昌幸非常善解人意地劝他放下笔休息一下。这正合了石川的意,他就好像逃兵一样,来不及对客人进行有礼貌的送别,就回到卧室中,惠美急急忙忙铺好床,让他躺了下来。
他听到外面传来惠美送昌幸出去时的客套话,还有他们俩的脚步与大门开合的声音。惠美噔噔噔地走过去,停在门边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离开了。隔壁音乐有些沙沙的响动,好像是树叶被风吹动,大概是惠美在收拾矮几上的稿纸。
石川睁着眼睛,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为什么在看着昌幸收拾出漂亮的庭院之后,又在它即将完成的转瞬间产生抗拒的感觉呢?
“我确实喜欢呀,非常非常地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