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想到这堵墙其实很脆弱,一个种花的少年很轻易就挖下它的砖,揉成泥土来培植庭院中的野草,于是阳光没有阻碍地穿透那些洞口,砖块们看起来很坚固,其实里面是柔软松散的沙。
石川发现自己错了,他旁观着玻璃门外面的狂风暴雨,那时卑鄙的窃喜已经显得非常可笑,他并不会因为待在屋子里而不用承受那自然的暴虐,因为更猛烈更强大的暴虐早就打倒了他。他像这只卑微渺小的野兔遇到飞来横祸,然而驾驶者毫无恶意,从没想要伤害他,那辆汽车只是在虚空中行进,无差别地在冥冥中避开一些人、撞着一些人,或者只是从他们的身边擦过。
石川捂着嘴巴的手指在发抖,喉咙越来越痛,眼前的野兔在轻轻地抽搐,一下一下,越来越快,它的生命已经在倒数。就好像蜡烛在燃尽之前再次突然地发亮一样,野兔的胸膛猛烈地鼓胀着,三瓣嘴里流出了暗红色的血。
百合子用极其轻柔的动作抚摸着它的头和背部,仿佛在安慰一个孩子。渐渐地,那野兔的抽搐停止了,四肢绵软下来,头部歪斜在地上,眼睛中最后的一点光亮消失,成了冰冷的黑色石头。
“它死了。”
百合子抬起头来,有些遗憾地说。
石川的身体被抽光了力气,就好像失去脊骨的风筝,一下子落到了地上,痛感随着麻木的双脚一直往上攀爬,就好像他正在变成一座冰雕。石川原本以为自己会流泪,但实际上却连叹气的动作都做不出来。雨点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砰砰砰的,竟然如同擂鼓一样,它们好像裹挟着冰冷的气息,并带着越来越急促的调子一步一步地逼近了他。
而百合子并没有发现石川的失常,她对于自己造成的不幸郑重地合十默祷了几句,然后将塑料布盖上,遮住了野兔的尸体。
“老师,请允许我暂时把它放在这里,可以吗?”
石川愣了片刻,抬起头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当然是埋掉它,”百合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又忍不住笑了笑,“难道您以为我会用它做菜吗?”
石川盯着面前这位美丽的女性,忽然觉得自己并不认识她,或者说他有些无法承受:
百合子的头发湿润,又凌乱地垂落下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雨水,跟她平常妆容整齐的模样大不相同。她的面孔白皙,皮肤因为淋雨的关系而缺少血色,更无暇得如同瓷玩偶,漆黑的眼睛正忠实而又机械地照映出石川灰白的脸。她丰润的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这个笑与她以前的笑一模一样,可人的笑容应该是各不相同的,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笑不会重复。石川觉得,能这样笑的百合子,让人恐惧。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可以这么平静地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