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车很快就来了,武田带着莲上了车,安静地行驶了很久之后,他们在一个竖着牌子的地方下来。
莲抬头看了看站牌,上边写着蓬田站的字样,旁边则有汽车的班次和时间。他记得以前奶奶去码头和店里,还必须使用轻便的马车呢。
莲少爷,请这边。武田微微欠身,提起行李,村里的道路有些改变,请让我带您走。
好的,拜托了。
莲跟在武田背后,原来的石路已经变成了水泥铺就的大路,黑色的玄武石垒起来,保护着新房子的根基,顺着斜坡走上去就是村子里的主要街道,那些熟悉的店铺还挂着老式的暖帘,莲猜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看到一个熟悉面孔从里面探出头来,而唯一会让他觉得惊讶的是那张面孔上的皱纹。
因为并不是休息的日子,所以街道上的人很少,一些年轻的妇女来来往往,偶尔也会看到时髦的烫发和口红。在路过松酒屋的时候,一个穿着浅色毛呢大衣,扎着红色发带的摩登女郎和留着长发的男青年一起出来,大声地笑着。莲几乎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又站在了东京街头。
即使在这样传统的地方,愿意拘束在和服里的女性也越来越少。莲想起奶奶,她一生的衣着就只有各种不同的和服。从少妇一般明亮的颜色,到后来最常见的苍色,她都可以穿得非常美丽,包括迎接父亲骨灰的那身丧服,也有着夺目的光彩。当时他就站在奶奶的身边,被母亲牵着手,前面那个笔直的背影显得修长而又高大,他必须仰头去看--而更高的,就是压着乌云的天。
少爷,到了。武田的声音把莲从回忆中唤醒,他抬起头,看到几个身着丧服的旁系叔伯正站在大门旁等着他走近。天已经快要黑了,他们看起来等了很长的时间。莲加快了步子,向长辈们深深地鞠躬。
第2章
按理来说,主持葬礼的本来应该是藤原氏本家的长孙,但莲从东京辞职,赶回来费了些时间,所以就先由一位最年长的伯父代劳,主持了纳棺的仪式,把羽千代的遗体火化了。莲回来以后,还骨也已经完成,只看到了被洁白的绸布包裹着的陶瓷骨灰罐。白色的菊花放在两边,散发着带苦味的气息,铜钵里插着香,袅袅的青烟弯曲上升,用魂灵一样的姿态,萦绕在羽千代的遗像前。
莲在骨灰罐面前跪下合十,抬头看着前方的相片--这张像大约是奶奶最后那几年的模样,青丝已经变成了白发,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皮肤也松弛下垂,不过那双眼睛依然幽深而迷人。哪怕是肉体化为了尘埃,可依旧能从这双眼睛里感觉到灵魂的存在。他觉得自己背过身的时候,那双眼睛仿佛仍然盯着他,就好象小时候教导他该怎么算术一样。
莲,要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不可以犯错。
记忆中的声音清晰又严厉,每当莲想起来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脊背绷地更加挺直。
他吸口气,转身对几位旁系的叔伯表示感谢。代为主持的伯父藤原正雄摇摇头,客气了一番,然后表示一切都是分内的事情。啊,虽然说我们做了一些杂事,不过还是得靠莲你说了算啊。他把一些手写的册子递过去,从现在开始,还要供养四十四天,店里的事情我和你敏夫叔叔会安排妥当的,百合子阿姨她们白天会过来照顾这边。不过我们在寺里选了墓地,莲你得亲自去看一看。
是,我明白。给您添麻烦了。莲又低下头,那么请大家休息吧,各位代替我守了通夜,又操持葬礼和告别仪式,真是太感谢了,今晚我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