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忙推开院门,却见门口泥泞的小路上停了辆高峻的马车,与这朴素的民巷着实格格不入。此时车帘一挑,一着七品官服、披锦绣大氅的英俊青年探出身来,跳下了车,毫不顾忌地上混着污泥的雪水会弄脏他干净的靴底和大氅的鹅绒边。
沈梒还未开口,便被谢琻一把着住了双手捂在掌心,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凉?”
老仆看得目瞪口呆。他知这位是谢家的小公子,京城最金贵的人,却没想到与自家大人这么熟稔,还如此得——亲昵。
沈梒也略有些尴尬,但自两人冰释前嫌后,谢琻便对他一直如此亲昵,经常伸手揽他肩膀或抓他手腕。他还想过,或许是因自己是江南人,故而不习惯北方人的热情爽利。
沈梒任他将自己拉上了马车,笑着解释道:“我没事。天凉而已。”
谢琻一摸他的大氅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敲了敲车身让马车上路后,他弯腰从座椅下抽出了一个箱子,示意沈梒打开,“来看看,我给你准备的。”
沈梒依言开箱一看,顿时就是一愣。箱子里躺的是一件崭新的大氅,外用鸦青锦缎做皮,还绣了精致的鹅羽花纹,里面则结结实实地缝了一层雪色狐狸毛。外面买的有些狐裘仅在脖颈处一圈用了狐毛,便已经价值不菲,更何况这种用了一整张狐狸皮还不止的大氅?
谢琻看沈梒慢慢皱起了眉,便解释道:“家里嫂子给我缝的,多做了一件,便带给你了。这种天气最容易感冒,你快穿上。”
沈梒叹了口气,将箱子又盖上了:“这我不能收。”
“为何?”谢琻装作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又打开了箱子盖道,“这种鬼天气,谁不在外面多套一件?没人看你的,快放心穿上吧。”
沈梒温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如今很多翰林院的同僚们都只是穿了一层夹袄,我自己的大氅还勉强符合身份,但你这件狐狸毛的让我穿来却太僭越了。”
谢琻知道沈梒说的是实情。当今的洪武帝虽英明神武,却疑心病很重,朝野上下受他影响,文字狱、捕风捉影的事情屡屡不断。若沈梒今天真穿了这狐氅去了新岁宴,明天估计就要被言官们参一本。
他虽知道,却还是不快,“啪嗒”一声甩上了箱子盖。
沈梒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失笑。越与谢琻交往,他越觉得这位看起来桀骜风流的京城才子,不过是个被家里宠坏了的小公子罢了。二人关系近后,谢琻动不动便在他面前耍小脾气不开心,似乎有些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