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琻躬身答是。
刘凌又看了他两眼,有心提点。他们二人有远亲关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颇为欣赏这个桀骜不驯的京城才子。虽然棱角太过了些,但只要打磨一二,定是美玉。
“莫要觉得修史的事情繁琐,做好了一样能得到赏识。”刘凌颇有深意道,“与你同科的沈梒撰修的册宝文,不就被次辅夸了一句么?他那一手字写得的确是灵动瑰丽。”
谢琻又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刘凌自然知道这二人的咀晤,此时是故意用沈梒来打磨他。一山不容二虎,一个朝堂上容不下两名奇才,这场较量迟早要有个胜负。
又说了两句,刘凌便离开了。谢琻站在树荫下活动了下僵硬地脖子,正想转身再度进屋,忽从眼角扫到了个人影。
浓荫似绿波,那人影此时正施施然走向青光浮影的深处,最后站在了墙角的一口井前,弯腰似在打捞什么东西。初夏的日光正照在他六品修撰的青服上,灿阳流转间,给纻丝质地的袍袖镀上了层丝绸才有的华光。
那人腰肢细瘦,双腿修长,这弯腰的姿势将这具身形绷得如临风新竹一般,好看得不行。
——
沈梒正用力拉着井中的篮子。竹篮受了水,很沉,他拽得有些吃力。正出汗间,忽从后面伸过来一只手,帮着他一用劲儿将东西从井里提了上来。沈梒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笑着回头想道谢,便看到了谢琻。
“谢编修?”沈梒一讶,笑道,“多谢了。你怎在这里?”
几个月前在金榜前闹过一番后,二人在翰林院中只是偶尔碰面,还未说过话。
此时谢琻没正面答他,目光一扫却见方才沈梒从井里费劲拉上来的竟是一个竹筐,便抬起下巴点了点:“这是什么?”
他的态度依旧算的上时无礼。但沈梒一笑也没同他计较,俯身揭开了竹筐盖子,露出了里面满满的果实。粉莹莹鲜桃和红登登的李子娇艳欲滴,表面还挂着涔凉的水珠,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舒甜盈透之香。
沈梒伸手拿起一个李子递给了谢琻。那井水的凉意和鲜果的清甜在这酷暑中简直让人无法拒绝,谢琻下意识地接过来咬了一口,顿时一股甘甜的汁水爆开在口腔里,他本来燥热的心境几乎瞬间就被抚慰了。
沈梒笑着,也捡了个桃子来吃。他的额头也有层细密的汗珠,此时随意地抬手,用官服的袍袖拭了拭。
谢琻看着他,缓缓地笑道:“沉李浮瓜冰雪凉(《忆王孙夏词》李重元),编修好闲情呐。”
沈梒“噗嗤”一笑:“谅非姑射子,静胜安能希?(《夏夜酷热登西楼》柳宗元》)哪是什么闲情逸致,不过都是酷暑难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