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有一种错觉,没准梁玄琛已经原谅了他下毒一事,失明之痛他慢慢忍受下来了,若是发现心爱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常清河,他当如何自处?
这个宅子里面九曲十八弯的亭台楼榭常清河早在之前就摸得清清楚楚,打从木大官人刚置办下来,就有人过来打扫修缮,装饰一新。照例主屋的几间厢房梁玄琛是不住的,他喜欢寻幽静偏僻之地,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常清河转了几圈,竟没发现丰齐和水空的身影,难不成这两人已经被打发走了?还是尚且服侍在梁玄琛身侧?
他看见梁玄琛独自出屋,在水榭前的凉亭内独坐,来带路分说的是个小丫鬟,也不是阿雪,只有些面熟,想来是扬州的宅子里带过来的。摆下了琴案还茶几,点上了艾香,小丫鬟就退到一边,梁玄琛自斟自饮多愁善感了一番,便开始抚琴,一曲未毕约摸心情不佳,便又作罢,他险凛凛地仰躺在凉亭扶手上,手中把玩着几个核桃,抛上抛下还翻飞出繁复的花样,看样子是新近迷恋的物什。然而因为目盲,间中偶有失手,那核桃便向着凉亭内或者凉亭外掉落下去,他也不捡,摸摸索索又从兜里掏出两个继续玩,直至手中的核桃掉得只剩最后一颗,他还能变换出有趣的抛法。
常清河要到这个时候,心中才突然涌起强大的不忍和难过。
在一个浓黑的世界里,他只能靠练习这种东西,借以排解寂寞,这些年武艺更有精进,棍法出神入化,乃是潜心苦练的结果。而此时常清河不小心窥见了他练习的过程,才知道这些事对于他是有多艰辛困难。
最后一个核桃终于也没接好,掉落到凉亭里的石板地上,咕噜噜滚到一边。
小丫鬟已经在那里打瞌睡,并没有帮着去捡,常清河轻轻走过去,捡起了那枚滚到台阶边的核桃,并且在走向他的过程里,陆续又捡起了两枚核桃。
梁玄琛侧耳一听,“噌”地坐起身,“谁?承望?”
常清河在他跟前停住,却并不答应,小丫鬟打了个机灵醒转过来,常清河把食指点到唇上,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丫鬟见过他,认出这是木大官人的贵客,还听丰齐等人说过,木大官人此番劳师动众地过来,又办宅子又修屋宇的,正是为着那位何承望大人。
思及此,小丫鬟便冲着常清河福了一福,莞尔一笑。
梁玄琛向前探出手去,常清河一退,避开了。
“承望……不要逗我了,是不是你?你回来了?”他起身开始往前摸索,白玉紫竹杖竟碰倒在地上。
常清河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恶毒的念头,若是突然出手,胜算是多少?然后想也不想,他真的出手了,掌风直扫过去,梁玄琛突然侧身一避,第一下失了准头落空,常清河变掌为爪,要去扣他的脉门,梁玄琛一个擒拿手倒扣过来,两个人一下子过了几招,旁边的小丫鬟看得愣住,都不知道这是切磋还是真的开打。瞧这两人动手的样子,竟然使上了真功夫,亦真亦假打起来。
梁玄琛心中几番一惊一乍,一喜一怒,原是觉得这人是何承望无误了,然而那千钧之力扫过来,丝毫不留手的样子,若是不认真对待,简直要着了对方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