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大李。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床单,胡乱铺在我以前睡得床上,也不管那床板又硬又毛糙,还可能有虫子。我一头栽倒下去,脑袋和眼皮都很沉重得撑不起来。就在我马上闭眼的时候,看到窗外似乎有个黑影在晃动。我心里疑惑,加上喝多了酒,全无半点恐惧,走过去打开窗子。窗子咔叽作响,落了我一头的灰,外面黑黢黢的,并无半个人影。
我回到床上躺下,猛然想起苏果抄写的诗句,“肉体是树林中,唯一活着的肉体”,大李说,那四个失踪的人都在树林里被发现了。这算是巧合?我立马跳了起来,打开电灯,拿起手机打电话给大李。
灯泡本就昏暗,现在布满了蜘蛛网和灰尘,黑黑的,厚厚一层,透出来的光更少了。这是我的家,破败,冰冷,阴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关系,我忽然感到一阵凄凉,
接电话的是他老婆,她说:“大李不知道和谁喝酒去了,回来一倒头就睡了。”
我不好意思让她去叫醒他,只说:“那我明天再打给他。”
外面下起雨来。我听着雨水,无法入睡。我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我每天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无神,形容枯槁,大约是人见人厌的形象。我躺在床上,看着黑暗,就像看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
然后我从床上起来,穿好了鞋子,在屋子里找了一截废弃的水管,用以防身,然后朝那个树林走去。
我像头饿狼一样在雨里疾步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那片树林。树林里面比外面更黑,阴森凄凉,地面泥泞。我一次次滑倒又爬起来,身上肮脏不堪,心里一团乱麻。每一棵树都像一个巨大的人影,从四面八方将我团团围住。我的脑袋被酒精搞得十分沉重。我用那截水管胡乱敲打着树木,震得手掌生疼。我一遍遍地大喊着:“苏果!”声音消散在树林和雨水里。直到感到无比疲惫,我背靠着一棵树安静下来,内心像堕入一个无底深渊,想挣扎都用不上劲。
我低着头让雨水冲刷自己,抬头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黑影,他在四处张望。我有点紧张,握紧了水管,小心地走过去,尽量不让自己脚下打滑。他弯下腰,双手拖起了什么,正在后退着朝我这里移动。他没看到我。他正拖着另一个人,也许是具尸体,我想。我躲在一颗树下,看着他慢慢靠近。他离我不到三米了——我猜应该是三米,我好像失去估计距离的能力了。
“谁在那儿!”我在树后面大喊了一声。
他朝后看了一眼,扔下那个人向前跑了。雨天路滑,他脚步踉跄,没两步就滑倒了,正要爬起来的时候被我一脚踹翻在地。不用看清他的脸我也知道他是谁了,那股异味穿过雨水扑面而来。
“阿托?果然是你!”
他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出不去了,都出不去了。”他喃喃念着。
“你别动,动一下我就揍你。”
我像吓唬一个七岁的孩子一样威胁他,用水管指着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给大李打电话。手机里半天没有“嘟嘟”声,拿到眼前一看,竟然没有信号。这树林虽然平日里没有人来,但离旁边的村子也不远,不至于没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