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窝一看来人在他姐结婚席面上见过,是麦山夼的云祥,他停下手里的剃头刀:“我姐出了啥事?”云祥撩起汗布背心擦着汗:“灯窝,你姐被日本鬼子烧死了!”铛琅一声,灯窝手里的剃头刀掉到地上蹦了几个高,灯窝的黑脸更黑了,他一把抓住云祥的肩膀:“我姐被狗娘养的日本鬼子烧死了?”云祥的肩膀被灯窝抓出十道白引子,他挣脱灯窝的手拉住他就走:“灯窝,快走吧,你姐和你姐夫还停在门板上,大伙都在等你去看墓地打圹,好帮你把他们安葬了!这个大热天,不能等啊!”
灯窝一路急走一路回头招呼一旁卖猪肉的摊主:“大哥,帮我看着剃头挑子。”卖猪肉的摊主早听见云祥的话了,叹了口气朝灯窝挥了挥手:“快走吧!这里我帮你看着!”
灯窝是银杏的弟弟,是银杏娘家唯一的亲人。
银杏爹死的早,四年前,姐姐银杏嫁到了麦山夼,家里剩下了妈和十四岁的灯窝,三年后,灯窝妈得了肺痨去世了,十七岁的灯窝靠给人理发挣钱养活自己。
心如火燎的灯窝离麦山夼还有半里地就闻到了焦烟味,进了村,一路只见几栋显然是刚扑灭了火的房子倒蹋成了一堆堆残垣断壁,那些横七竖八烧剩一截的木头房梁还冒着黑烟,等他跟着云祥跑进银杏住的那条巷子奔往房后的晒麦场,一拐过墙角,迎面跑过来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她扬着两手两眼发直嘴里啊啊地喊着狂奔乱撞,大腿上不断地往下流着血,胸前和饱满的乳房上全是一道道青紫色的抓痕,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家人喊着追着,那里追得上,转眼功夫她就跑过村口上了山消失在树林里了。云祥说:“是后街袁三儿的老婆,被几个鬼子糟蹋了,看样子是疯了!”
灯窝顾不上搭话直奔麦场那棵榆树,树干发黑枝桠烧没了的老榆树下人们正忙活着清理火堆、搬尸首,灯窝发疯般地扒开人群扑向树下停着的那块门板,只见两团烧焦的黑碳似的人形蜷缩着抱在一起,灯窝胸口一热,一股血腥味涌上来哇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灯窝狂喊着:“姐!姐呀!我苦命的姐呀!”他扑到门板旁边的泥地上号啕大哭,灯窝的十指把夯得结结实实的打麦场地上抓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十八岁的灯窝放声哭喊:“苦命的姐呀!老实了半辈子的姐夫!你们招谁惹谁了遭这么惨的杀身祸呀!”
灯窝捶着地涕泪横流:“姐呀!姐夫!你俩才过上不到半年贴心的日子,就这么惨死在日本鬼子手里头,我恨那!杀千刀的日本鬼子!断子绝孙的日本鬼子呀!”他猛地抽泣一下脖子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招呼乡亲们一起忙活银杏两口子后事的俊子急忙上前去扶起灯窝用手指甲捏他的人中,好半天灯窝才唉的一声缓过气来,他哽咽着:“姐!姐夫!你们死的太惨那!不抱了这个仇我忍不下这口气呀!”俊子流着泪用力把他从地上搀起来:“灯窝兄弟,人已经过世了,仇早晚咱是要抱的,眼前你得挺住了,先把他们的后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