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十一月底的石门山冰天雪地,保林带领战士们蜷缩在掩体里,他从披着的棉被边上伸出冻的象红萝卜似的手捏了捏自己发木的脸,穿着双黑尖口布鞋的脚早冻得失去了知觉,动一动才感到针刺一样的疼痛。他的四营跟随吉顺带领的文海军分区五旅十四团已经在昆俞山北的石门山和攻占了根据地的鬼子、伪军打了两天一夜,除了双方人员伤亡惨重都已经是人困马乏外战况没有任何进展。
眼前掩体边沿上的冰雪早被炮弹燎化了,显露出片片黑泥和山石,山坡的阵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鬼子和伪军的尸体。保林抿了抿干渴得暴了皮的嘴唇觉得又渴又饿,全营战士每人脖子上挂了串炊事班和老乡们一起做的圆形小烙饼,常常是手抓枪支弹药和鬼子激战,肚子叫了就抽空低头咬上口烙饼。这两天一夜,保林和全团战士们全靠阵地上的冰雪解渴,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雪地,敌人攻守间隙仍然不断地放冷枪,离的这么近,敌人封锁住了通往山涧的道路,没办法出掩体去抓几把雪解渴,保林肚子饿的咕咕叫,嘴里的干烙饼随着舌头打卷,就不肯往喉咙里去。
嘴干的一点唾沫没有,缩了缩脖子把双手也袖到披在身上的那床薄被子里头,他想起自家院子里那口井来,白浆井水打上来倒进黑瓦罐放在烀地瓜的锅里蒸出来的热水又甜又润嗓子,每天傍晚从地里收工回来坐到热炕上,保林手里捧一碗媳妇玉风端上来的热水,从土炕和灶间相隔的那道墙上的灯窝里看着玉风掀开锅盖,他喜欢端详玉风在锅灶前热腾腾的气雾里一边利落地从锅里往外拾烫手的地瓜一边呵着气的样子,每回玉风一手端饭一手撩开门帘进炕间,那被热气呵的红扑扑的脸上都带着笑摸样,圆润的脸上一笑俩酒窝,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咋看咋俊俏。
一阵西北风刀子似的从保林的脸上吹过,抽得他额头和脸庞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保林冻醒了神思绪回到了眼前的阵地。十四团奉命夺回被鬼子和大量的伪军蚕食式地一点一点的攻占了的昆俞山根据地,近千名敌人被十四团包围了两天一夜,十四团仗着地势熟,还有站前动员会上基本是当地子弟兵的战士们群情激动的嗷嗷叫,喊着要尽快收回被鬼子和汉奸占据的家乡,两天一夜分三路从山下攻到山半腰把敌人围在了靠近山顶的地方,敌退我进几次拉锯式的攻守,十四团始终没能攻上山顶全歼敌人,这场战斗打得真是艰难。
保林的四营在全团阵地的最前沿,敌人战壕里时隐时现的身影和他们时不时发出的叫骂声都听的很清楚,一个胶东口音的声音边咳嗽边骂道:“水没有一口饭也断了顿,老天还刮刀条子风,这罪真他妈不是人遭的。援军咋还没到,再这么冻半天他妈的老子饿不死也冻僵了!”紧接着同样是胶东口音:“喊也白喊,盼援兵?操!皇军兵力大部分南下去了,没人顾得支援这破山沟战场,你看八路这架势,生生是想连冻带饿地困死咱们,我看这回咱弟兄命难保。”接着传来当官口气的一声呵斥,对面没了声音。
保林身边的一连长喜子蹲着跺了跺冻得麻木了的脚低声说:“营长,听他们骂着又冻又饿不是人遭的,看样子是断了给养。保林咧开冻木了的嘴笑了:“咱团分三路围了他们两天断了他们的后路,团长说鬼子的主要兵力南下去了,大概顾不上派飞机增援给养,咱的后援兵力和支前的乡亲傍晌就到,单等他们一来就开始发起总攻,小鬼子等着上西天吧,甭惦记回东洋了,二鬼子们要是识时务早点投降还能留条命!”已经是一连战士的灯窝擦着不离身的剃头刀对喜子说:“连长哥,总攻一开始俺就冲过去,到时候别忘了看俺拿剃头刀切鬼子脖颈的手艺。”喜子一拍灯窝的脖子:“有你小子杀小日本过瘾的时候!”说话间一颗炮弹呼啸着落在阵地不远处,敌人又开始了炮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