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休谟说着,迅速瞥了父亲和我一眼,「原来巡官和萨姆小姐是搬救兵来了。好吧,有何不可呢?雷恩先生,我曾经一再解释过,我是公民的检察官,不是公民的刽子手。我相信得奥犯了谋杀罪,不过如果你能证明他没有,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很愿意撤销他的起诉案。」
「当然,这一点我们相信你,」雷恩先生淡淡地说,「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得奥?」
「马上就可以,我找人带你们去。」
「不,不必了!」老绅士迅速地说,「我们管闲事可不能打扰到你们的正常工作。休谟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就自己去拘留所看他。」
「就照你的意思,」检察官耸耸肩,立刻写了份公函。于是我们带着那份文件离开休谟的办公室,前往一箭之遥的拘留所。警卫带领我们穿过两旁都是铁窗牢房的昏暗走廊,来到阿伦·得奥的囚室。
以前在维也纳旅行的时候,我曾应一位年轻知名的外科医生之邀。参观一所新盖好的医院。我还记得,当我们从一间空间的开刀房走出来时,坐在外头长椅上有位满脸憔悴的老人,忽然站起来盯着那位医生,显然地误以为我们刚帮他的亲人动过手术。我永远忘不了那张可怜的老脸。相貌再寻常不过,却在那一刻交织着极度错综复杂的表情——在恐惧中微弱而悲惨地挣扎,不肯放弃希望……
当阿伦·得奥听到自己囚室门锁钥匙孔的嘎嘎声,看到我们几个人站在那儿,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就跟我在维也纳看过的那个老人一模一样。休谟检察官几天前曾宣称,得奥和佛西特医生当面对质后,表现得「相当振奋」,我真好奇那是怎么回事。他不再是那个确信自己去无罪开释的被告了,极度绝望中,痛苦而恐惧的脸闪现出一丝期盼,就好像一只被追猎的野兽发现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又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他棱角分明的小脸脏兮兮的,活像一幅不小心涂脏的炭笔画,双眼像鬼火一般凝视,眼圈红红的,一脸胡碴,衣服也很脏。我从没看过这么惨的人,心里抽痛起来。回头瞥了哲瑞·雷恩一眼,他的脸色非常凝重。
警卫慢吞吞地开了锁,把门大开示意我们进去,然后咔嚓一声在我们身后关紧,钥匙扭了两下再度锁上。
「你好,你好。」得奥刺耳的声音响起,神情紧张地坐在床沿。
「你好,得奥。」父亲勉强摆出亲切的姿态,「我们带了个人来看你。这是哲瑞·雷恩先生,他想跟你谈谈。」
「噢。」他只应了一声,像只期待着施舍的狗似地瞪着雷恩先生。
「你好,得奥,」老绅士柔和地说,然后转过头来,机警地看了走廊一眼,警卫正背对囚室,双臂交握靠在墙上,看起来像在打盹。「你不介意回答几个问题吧?」
「尽管问,雷恩先生,尽管问。」得奥热切地嚷着。
我斜靠在粗砾的石墙上,觉得头晕想吐。父亲双手插进口袋,自言自语叽咕着什么。而雷恩先生则尽力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开始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得奥的回答我们不是老早听过,就是很清楚他绝对不可能透露。我站直身子,这是为什么?雷恩到底有什么打算?这趟恐怖的探访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们低声交谈,逐渐熟稔起来——不过还是没有意义的问答。我看见父亲不停地踱来踱去,一脸茫然。
然后情况忽然发生了变化,得奥正怨苦地滔滔不绝之际,老绅士忽然从口袋抽出一支铅笔,然后,出乎我们意料地,猛力往得奥身上掷去,好像要把他钉在床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