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浸湿的蓝色旗袍已经换下,失魂落魄的憔悴亦大为好转,槿芝这一去一闹,怕是大夫开具的药方也被她遗忘到一边,不记得服用。他想说自己多管闲事,可是搁置在纸上的笔始终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好不容易写了两个出来,连着上句,显然牛头不对马嘴。他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换了另外一张,不料起笔间竟然又是相同错误的“宛”字。
隔着淡淡细雨,他凝望着朱楼画栋间游离的身影,不止一时三刻。
也不知那阵风吹进了冯家老太太的耳线。
听到宛静来沁园的消息,老太太吃过晚饭便唤了一群女眷们过来,瞧见未来孙媳妇与前些时日清瘦许多,心疼心痛之情霎时不言于表,携了她瘦削的手便千言万语挽留她在冯家多住两日。槿芝快声快语,不待她回答,一股脑地把下午两人的玩笑全泄了出来,羞得她面红耳赤,低着额头,否认亦不是,承认更不可。
冯梓钧夜半回家,见屋子里座无虚席,唬了一惊,打了招呼,正欲去书房,被老太太拦截住,让他多抽时间陪陪宛静,又说不打扰他们两个人清静,随即扯了意兴阑珊的槿芝匆匆离开,单单丢下相对无言的孤男寡女留在客厅。
宛静半掩尴尬,打破平静,不道破老太太的心思,也不提及老太太的误会“谢谢冯先生替我请了大夫看病”
他平淡回道“我只是碰巧路过,略尽绵力。”
没有槿芝做伴,她无需强颜欢笑,故作无拘无束的姿态,再次礼貌欠身道谢,浅浅说了声“晚安”,便径直去了客房晚睡。
雨后清凉,繁星满天,竹叶丝丝摇曳传声。漆漆院落里,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的何止一人
以为可以在冯家安静清休几日,戒掉烦心苦闷,不想,跟槿芝开开心心逛了会街,回来便听到丫环禀告“谭家老爷来过电话找余小姐。”
槿芝冷冷一笑道“他找你做什么,别搭理他。”随之吩咐丫环“若是下次谭老爷再来电话,告诉他余小姐早离开冯家,不知道去哪儿了”
风雨欲来,终是拦截不住。
宛静再三斟酌,觉得给长辈报声平安终归是应该,于是不顾槿芝的劝阻回了电话,不巧姨丈姨妈去了西山拜佛,是谭彦卿接听。辨出她的音色,谭彦卿激动万分,口口声声“表小姐,真的是你”
难不曾以为她永远留在顺德回不来许昌她微微笑道“彦卿叔,我会在许昌陪槿芝两天,短时间内不回定州了,你跟姨妈知会一声,莫要挂念我”
谭彦卿听出对方欲挂线的意味,忙道了正经事“表小姐,你还是先回来一趟吧少爷他天天念叨你,自从昨儿知道你回来,他死活不听老爷的劝,要亲自去接你。你也知道,他在顺德伤了身子,吃了酷刑,遍体鳞伤,行动不便,折腾不起,这些天,少爷他好不容易”
少爷
又是少爷。
这世上,有谁会关心,为了他们口中的少爷,她不惜性命,几乎死在自己枪下。
这世上,有谁曾留意,为了任性的她,他甘愿放下一切,甚至是她。
她一路伤心淋雨。
她一路悲痛欲绝。
他们却只记得只挂念“少爷”。
她竭力压抑内心莫须有的忿怒,接过话道“彦卿叔,你知道的,当初能过江救表哥全靠槿芝的帮忙,这会子,我回来,自当是好好答谢人家一番。你告诉他,安心在家养病,要顾着姨丈姨妈的身子,莫要惹他们生气”
说罢她干脆挂了线,不愿再听见一丝对方连连的规劝。哪知转过身,电话竟又是如影随形地响起,丫环接听后,无奈地望了她一眼又小心觑了槿芝的面色。她看出端倪,接了电话,火气在外人前又不好发作,便低低道了声“喂”。
通话的那端却是毫无言语,只听得出急促的呼吸声如波涛海浪不息翻滚,她内心一动,料想是他,却也不知该问候什么,只说“表哥,我会暂时待在许昌,你莫要再惹彦卿叔他们紧张。”
似乎确认了她的嗓音,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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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回来,我去接你”
接她她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苦不堪言“我答应过槿芝,她肯替我签通关行证,我便陪她玩闹一段日子,现在,我总不能言而无信”
他听罢又是沉默一阵子,失落地说“那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