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的人却猛地抬起头来,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你刚刚说什么?祈禳?”
“是啊。粮草营被焚,城中都说是天意示警,圣上采纳了法雅僧的进言,筑高台祭天祈禳,时间就是今天。”尉迟方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人,“你不是知道此事吗?”
恍如未闻,青衫男子双眼向天,口中喃喃自语:“粮草营……祭天台……怪不得说火焚粮草营是第一环,却原来环节的末端竟在此处!这才是所谓的连环计……”
“……喂,你怎么了?”
蓦地伸手,紧紧抓住尉迟方手臂,力气出乎意料大得惊人,倒把校尉吓了一跳。暗处看来,李淳风双目炯炯,亮如星辰:“皇帝有危险。祭天之事是个阴谋!”
旌旗猎猎,甲胄鲜明,两列武士一列执戟,一列执戈,鱼贯而入。震天鼓声恰在此时响起,与号角之声相应,越显出庄严肃穆的气氛。就在城外旷野之上,有一座新筑的高台。台高约八尺,分内外两层,外为圆形,内层四方,周围杏黄色的旗帜随风飘动。天高野阔,极目四望,一片莽莽苍苍。
“圣驾到!”
随着一声高呼,道路两旁站立的官员和侍从纷纷跪下,一时间恭迎之声响彻上空。两边力士执羽纛,拱卫正中一骑。马上人身着素白锦袍,上绣五爪金龙。体态丰伟,浓眉锐目,鼻梁高而微微弯曲;胯下骏马通体枣红,名为飒露紫。这一年,这位在中国历史上留下浓重色彩的大唐帝王刚届而立,正处于他一生中精力最旺盛、意志最坚定的时刻。种种基于野心与梦想的宏图伟略在那时已具雏形,很快便要成为大唐帝国未来不可撼动的根基。
队列缓缓前行,到了台前,勒住缰绳。侍从立刻跪伏于地,承接帝王的足踏。沿正中刻有云龙图案的步道直上高台,早已等候在台上的主祭已迎上前去,恭敬行礼,而后取过一旁早已熊熊燃烧的火把,双手交到唐皇手上,又引导他踏入正中方形小坛。那里放着一只巨大铜鼎,鼎中堆满沉香之类,等待君王前去点燃。高擎火把,万人之上的白袍人向四方祭拜
两边鼙鼓也随之敲响,震动天地,昭示着祭天仪式即将开始。
“就要开始了……”
这一声来自远处,一片茂密的树林之中。一名四十来岁的精锐汉子,腰背挺直,劲装佩刀,阴鸷眉宇间已看不到商人云五那唯唯诺诺、小心奉承的模样,仿佛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在他脚下横着一具尸体,正是那位蒋姓胖差官。那差官喉头一道血痕,双眼却还大睁着,带着临死之前的惊骇,大约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任凭自己作威作福的人会突然变成了夺命杀手。
“事情办妥了吗?”
询问声来自林中,云五点了点头。
“万无一失。机关就在那铜鼎之中,只要祭天之火一点燃……”弹了弹手指,吹了口气,仿佛眼前一切已变成一片飞灰。
“很好,”声音显得很愉悦,“如此说来,今天便是李世民的死期。”
“竟然忽略了火烧粮草营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当真愚蠢已极!”囚室中李淳风自顾自说着,丝毫不理会尉迟方越张越大的嘴。“我早该想到,假如仅仅为了天雷示警,吓阻出兵的话,根本无须用到这等心机手段。这是一石二鸟的勾当,一面阻碍沙陀和唐军结盟,一面利用皇帝急于攻打突厥的心理,买通法雅进言,筑这个祭天台。图穷匕现,最后的目标只能是——”说到这里,猛地双掌一击,“皇帝!”
“你……你是说,他们要刺杀皇帝?”
“或许比那更糟糕。参与祭天的都是大唐精锐之师,开国股肱之臣。一旦阴谋得逞,将是玉石俱焚的局面。”
听到这里,尉迟方瞠目结舌。突然想起,脱口而出:“糟了!叔父也在那里!”
刚要开口,轰地一声,墙壁被撞出一个大洞。尉迟方大吃一惊,跳起身来,烟尘弥漫中看到一个身形巨大,如同远古力士一般的大汉。
“钟馗?!”